那雙手仍然牢牢的抓着君绾玉。

君绾玉蹙眉帶淚，她的美，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挑不出一點錯處的落進紀梵狸眼眸中，叫人心甘情願把心奉上，她在笑卻無限的悲傷。

眼前的青年，他眼中所見到的世界應該和自己所見到的不同吧。

君绾玉伸手想要撫上紀梵狸的臉頰。

那個在她身畔長大，用自己的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的紀梵狸，已經足夠了吧。這孩子對她已經足夠了......

君绾玉看着紀梵狸，目光一軟：“我不是無路可走，我還有死路一條。”

那雙手還未觸碰到紀梵狸，突然垂落，抓向地上的劍，刺進了身體。

“你在想什麼？”女子開口問他，長時間的休眠讓她聲音有些沙啞。

紀梵狸站起身來，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

那日也是如此，隻不過那日她是跪着的。他低頭看着傷口，從這樣的角度看下去，隻能看見君绾玉的眉骨和鼻梁，她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

在君绾玉擡手的同時，幾隻脫弓的箭羽射穿過了她的身體，與這些冰冷的羽箭一起埋沒在身軀裡的還有她自己手裡的匕首。

紀梵狸沒有想到，劍柄端的貔貅，拔出來是一隻精巧的小匕首，那匕首劍身刻着“映月”，那是他送給她的。

君绾玉擡眼，紀梵狸的目光猝然與她撞在了一塊，她的那雙眼裡滿是強忍的痛苦。

紀梵狸下意識的伸出手捂着她的眼睛，不想讓君绾玉看到他眼中的慌亂。

“梵梵，我們永遠看不清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不是嗎? “君绾玉身體抖得厲害，她的手緊緊的抓着紀梵狸的衣服，似乎這樣可以減少身體上的痛苦。

“我那麼壞，不顧你的想法把你塑造成我心中的模樣，逼迫你做我想要你做的事，那麼多不可饒恕的事，我這個人到最後，也隻是不可善終而已......”

那一瞬間陡然增大的陰霾與壓迫感讓周圍不知道發生什麼的人下意識的做出後退的動作，紀梵狸眼中被那些血腥的色澤倒映。

他雙手握住君绾玉的肩膀，陰沉的惡狠狠道：“你這樣去死，太便宜你了。你應該被生剮了腐爛在泥地裡，遭千萬人的踐踏，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

紀梵狸又自相矛盾的逼問君绾玉：“為什麼不殺我？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知道我會做什麼的！”

君绾玉強忍着疼痛，艱難的将額頭抵在他的額間，似乎想讓紀梵狸冷靜下來。

這張颠倒衆生的臉，他無論是什麼樣，從前做過什麼，經過此遭，都已經是這世間窮途末路的大英雄了。

君绾玉的面部逐漸變得有些扭曲，她身體中的母蠱被映月一刀刺穿，但仍然在掙紮想要吸取新鮮的血液活命，原本快要沒有生氣的母蠱跳動了兩下。

君绾玉突然握住紀梵狸的手，将那個她從小戴到大的砗磲圈褪到他的手腕上，又抓着匕首攪動着着刺的更深了些。

母蠱再也沒了動靜。

君绾玉跪坐在地上，輕聲道：“小鬼，太陽快下山了......我們，明天再見。”

她倒在了屍堆裡，同那些普通的屍體沒有任何區别。

紀梵狸的眼裡沒有任何波瀾，心早就亂了。

這樣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女人，這樣一個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這樣一個不不遂他心意的女人，終于，死了麼？

叛亂已平定，琉璃宮的大門才緩緩打開，韓璟牽着小皇子姜仕錬走了出來，手中的遮陽油紙傘朝小皇帝偏了偏，他看了眼地上已成屍體的君绾玉：“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绾绾的事情真令人遺憾，我想我理解她那些看起來不正常的所作所為了，成為反賊，帶頭推翻這爛到根的王朝，被你我平叛，由你和我一起創建一個全新的秩序，你這樣聰明的人，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想要這樣做了嗎？不阻止，不就代表你默許了她強制給你的功勳嗎？”韓璟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隻是在簡單的叙述着。

紀梵狸沒有理會韓璟的話，大仇得報的狂喜湧上心頭。

但緊随而來的卻是茫然無措和失去愛的痛苦。

紀梵狸慢慢的跪在君绾玉面前，脊背深深地壓彎下去。蓋在眼睛的手捧着她的臉，那張臉髒兮兮的，可紀梵狸并不在意，他俯身輕輕吻過她的額頭，她的眼睛，她的臉頰，她的唇。

可她雙眼緊閉，嘴唇冰涼。

一瞬間，所有的知覺回歸，紀梵狸顫抖着，面容因痛苦而變得扭曲，張開嘴，絕望的嚎哭，卻發出不出一絲聲響。

“你看起來似乎很難過，這副模樣真有趣，她都死了，你還在演給誰看？” 突然，韓璟意識到紀梵狸的痛苦不像是演的。

他錯愕，激動的音調有些上揚，不可思議道：“繼血緣之後，你主動承認的把柄，竟然是......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