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的過程已不甚清晰,隻是很累。
記憶的最後,陳陰陵捏着攢竹手上那杆煙槍,站在賭坊的頂層,一步一步去尋迷失在不夜城中的文青靈。
“事實證明,與攢竹的賭局,除了她主動放水,咱們别無獲勝的契機。”陳陰陵擺手:“哪怕她做得一副公平公正的模樣,但這間賭坊,實際上是掌控在老闆娘自己手中。
與其費力地勾心鬥角,不如期待她會大發善心。畢竟,咱可從沒見過賭局幕後的操盤手能輸掉這局遊戲。莊家與閑家,在操盤手面前,不過都是工具。”
“賭坊裡看似每個人都在期待着老闆娘親自上場,起哄、誇耀,但實際上,在方才攢竹出聲說莊家是自己的那一刻,原本所有對頭彩躍躍欲試的賭客們都不約而同後退了。”
“能引起他們興趣的,隻是‘頭彩’裡,攢竹做出的承諾罷了。”
“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答應呢?”迎香頗有些難以接受,皺眉:“分明可以加入别的賭局,度過下次鐘響。”
陳陰陵伸手,指了指滿地的黑貓:“你看看這些賭客,那些呆在賭桌前,有的甚至已經瞎眼缺胳膊少腿了,卻仍然在賭桌上豪擲千金,将賭注推上長台。
這些明顯紅了眼的亡命賭客,都會在黑貓靠近時将身體位置縮一縮,生怕觸碰到這些東西。攢竹讓它們将整個一層圍得水洩不通,言語間,滿是對時間的拖延——你覺得,她會同意咱換桌麼?”
“又或許,我們真的能換桌麼?”
“這些黑貓不是符咒變的麼?”迎香想起不久前的一幕:“這些符咒有如此可怖?”
“符咒隻是載體。”陳陰陵搖頭:“這些載體受攢竹手中那杆煙槍供養,而那杆煙槍,能短暫地暫停、逆轉不夜城的時辰,讓咱在不夜城陰城,賭坊的最頂端行走自如。”
攢竹煙杆中的煙火燃掉一半,她輕勾一邊的唇角,狹長的雙眸無聲地掃視着對面的所有人,平靜地聽完陳陰陵與迎香的交談。
金玉的煙杆在桌沿快速且輕地敲擊三聲,煙火灰灑落些許。
這算是變相地催促了。
陳陰陵思索片刻,試探着開口:“待估價的底物是咱們三人都有的東西麼?”
攢竹笑意加深,卻并不回話。
文青靈緊接着問道:“待估價的底物能用一定的價值去衡量麼?”
攢竹仍舊不出聲,隻是笑着抿了一口煙嘴。
二人接下來一連問了七八個問題,始終沒有得到攢竹任何回應。
“無論我們問什麼問題,這位老闆娘看起來都不回答。我們什麼東西都不知道,難道就這麼盲猜麼?她這麼做,幾時符合協議上的‘公正’了?”
迎香見陳陰陵與文青靈沒能得到絲毫對賭局有效的信息,一時間感受到了陳陰陵對“操控賭坊賭局”一詞的形容究竟有多精确。
面對略顯荒唐輕浮的對局,她被氣得有些發笑。
“事實上,她從不需要去遵守公正。她在心易賭坊内,就是公正的本身。”文青靈搖頭:“更何況,她其實非常遵守賭局的規則。
記得麼?‘賭局内,莊家(攢竹)自行選擇問題,回答是或不是’隻是要求她回答的答案真實,卻并沒有強調,莊家絕對會回答我們的問題。
她隻需要選擇。”
對待估價的東西一無所知,三個問題捏在手裡,隻要回答的對象選擇不回複,她們将一籌莫展。
這無疑是一條沒有出路的死局。
這場賭局,從最開始,就注定了赢家。
陳陰陵看着默不作聲,一直盯看她們的攢竹,突然開口道:“迎香,你問問她。”
迎香嘴笨,每每在思索合理問題的時候,身邊的陳陰陵與文青靈就會率先一步将問題說出。
當然,這些問題統統得不到答案。
故而,除了在最後發表一下自己有些氣憤的想法外,她到現在還沒問出一句話。
“她顯然是一副不會回答的模樣,無論我們說什麼話,都會當作不選擇的問題,一句話都不說。難道我問她,就能得到回複麼?”
迎香誤以為陳陰陵是想讓所有人都試試攢竹到底有多守口如瓶,頗有些無奈地道。
“我能問什麼?你們之前問過的問題?”
“是。”
對陳陰陵二人的詢問沒有得到回複,意料之外的,卻聽到了熟悉的,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調。
迎香瞳孔放大,下意識扭頭朝攢竹看去,卻見那原本站着的人在無聊中調了調姿勢,上半身半倚在賭桌上,一巴掌将清泠泉的頭打偏過去,臉朝另一方,不會露出對她掙紮得難看的神情。
攢竹将煙杆捏在手中,即便沒有抽吐,頭部的那小段煙火依舊在以一個緩慢的速度燃燒向下。
她在漫無目的地将放置了估價物品的方盒子随意翻轉。
感受到迎香難以置信,甚至帶了些許憤怒的目光,攢竹饒有興緻地擡頭望去,同她雙眸相接,噗嗤笑出了聲。
“方才地那些問題,你回答是?它們分明與賭局毫不相幹,難道這也算是消耗了問題?”
攢竹眼珠提溜了兩轉,微微咳嗽:“你是在消耗自己詢問的機會向我求知答案麼?”
迎香平日裡處處以文青靈為标杆,努力維持的清正自持在這一刻徹底崩塌。她百思不得其解,驚訝于怎麼會有人如此不要臉地耍無賴:“你……”
“噗嗤。”攢竹見人似乎真有些惱火,怕她一時間喘不上氣,輕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小道長,别這麼可愛。我當然是在回複你們同賭局有關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