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帶嬰兒肥的臉頰,朱紅色的雙唇,尚未完全長開,卻依舊明眸善睐。
許是為了迎合慶典,少女頭上包着兩個尖尖發髻,中央各自一朵豔紅色的絨花球。
她笑得明媚,語氣裡是不加掩飾的親昵,整個人顯得嬌憨可愛:“攢竹一定是太累了,最近就别忙着出城完成母皇的任務啦,留在城裡多陪陪我嘛。”
“我是攢竹,那你是誰呢?”
迎香站在已宛如現實的場景之中,整個人與四周的割裂感卻更加明顯。
“我是睛明啊。”少女圓瞪着狐狸眼,仰着頭柔和地看着她。
“你是睛明。”迎香從那雙眼裡看清了自己的倒影。
她穿着一身古典羅裙,外罩山河紋袍,頭上半月發髻,珠钗滿環。
但那張臉分明令她熟悉無比。
人群中,那個右臉三顆不詳黑痣的姑娘在縫隙間露頭看着她。
迎香餘光看見,那原本說不出口的名字此刻卻清晰無比:“陳陰陵。”
“什麼?”少女一愣,目露不解。
迎香搖頭,踱步後退。
她已經能徹底掌控自己的身體。
“我見過你,你是攢竹?”
“我不是攢竹……我是迎香。”
“我是迎香。”
……
少女木怔了臉,看着迎香一步步退後,退遠,聽着她不斷重複着自己的名字。
在迎香越來越遠的身影裡,少女臉上木怔的表情逐漸褪去。
她溫和地看着迎香,點頭,瑣碎華美的宮袍下,微微拱手:“你是迎香。”
“我不是睛明。”
“迎香不屬于這裡,也不該在這裡。”
少女目送着迎香堅定離去的身影腳步,站在祭台的滔天火光下,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卻顯得孤寂又遙遠。
在她的最後話音裡,迎香一腳踩空,身體不受控制後仰。
迎香的身前,宮袍少女安靜地擡頭看着永不熄滅的火焰,閉上眼。
巨大的黑暗席卷而來,攥住迎香的喉嚨,令她不自覺回想起一道自城牆一躍而下,遙遠的鏡花泡影,與一個被吊在萬人坑上方,作為陰煞氣歸途盡頭的噩夢。
混亂、繁雜、交錯無常。
夢境就此破碎。
迎香猛地睜開眼,大汗淋漓。
桌上的燭火燃去了四分之三,隻剩下最後的一截,搖曳不定。
她在不知不覺間,在這座善惡不明,模棱兩可的客棧中睡着了。
還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的最後真實度已經不可察,隻是攥住了迎香的全部心神,讓她為之沉淪。
除此之外,她清楚地記得夢裡那兩張面孔,一張屬于才見過不久,甚至見過不同年齡段的“攢竹”,另一張則是……未帶面具,面容與過去有些微差距的陳陰陵?
迎香從床上翻身坐起,起身幾步離開房間。
最裡側的房門同時打開,令迎香記憶深刻的其中一張臉出現在門後。
陳陰陵一如既往帶着半邊修羅面具,擡頭看見迎香,朝她微微點頭,自然地轉身關上房門。
“青靈在屋内,狀态還行。咱們去樓下大堂。”
迎香點頭,跟在她身後。
陳陰陵原本在被扔在陰陽鬼路上的長刀又重新出現在了她的背上。
見迎香的目光時不時掃到她的刀上,陳陰陵反手敲了敲刀柄:
“攢竹小老闆娘托店員将刀送到我房間的,據說也是住店的随贈。”
她轉彎連下兩層樓梯,站在大堂前。
大堂裡依舊有不少桌滿員,客人們推杯換盞。
從這個角度,依稀還能看見在帳台後打盹的小攢竹。
等到真正到大堂裡,那些客人便憑空消失不見,隻剩下空空蕩蕩,看起來生意十分蕭條的客棧大堂。
但見過方才場景的陳陰陵她們顯然不會這麼以為。
陳陰陵一路走到帳台邊,敲了敲小攢竹旁邊的台面。
睡眼惺忪的小攢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