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人隻看到遠處的馬車,看似廚娘的中年女子坐在車沿邊,似笑非笑看着他們的方向,兩條腿惬意地晃動。而兩名年輕的馬夫,卻站立在馬車的兩側,垂眸肅立,那姿态氣度,哪裡像是普通的馬夫。
柳葉的雙唇驟地一抿,細長的雙眸寒光閃動,她雙手撐起,跳下馬車。
就在她雙腳落地之時,原先猶如挂着綠帳的靜谧山林突然森寒陰冷,鄭家不少人同時後退一步。
“給這幫小雛兒喂了滿嘴的蒙汗藥,怎的也不趕緊動手?”柳葉一臉不耐“男的俊,女的美,眼光不錯。”柳葉的目光落在了狼戮的身上,“就是修為差了點。呦,這還有隻小狼崽精神得很?”
柳葉從馬車上跳下的一瞬間,狼戮隻覺得自己整顆心仿佛被某種可怕的力量揪住,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這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感覺到的恐懼。柳葉的眼神瞥來的那一瞬間,狼戮全身緊繃,仿若兒時在山林中被山林之王鎖定的感覺,後背早已濕透,氣息已然不穩。
鄭百淋眉頭微皺,袖子一揚,銀色的箭頭朝狼戮的脖頸射出。
殺人滅口。
狼戮咬牙,正要暴起反擊,可他的修為與那“鄭百淋”差距實在不小,脖頸後的森冷殺意,使他四肢俱僵。正當狼戮心下絕望之時,隻聽到輕輕的一聲“锵”,那銀箭從他的臉頰處掠過,與此同時脖頸後的天柱穴處一酸,整個人瞬間失去知覺。
箭頭插入離狼戮的臉部不到半指距離的地面。
“鄭百淋”瞳孔一縮。他出其不意出手,且用的是最擅長的錐心箭,不曾想被如此輕描淡寫地攔下。身為血獄的十大捕虜監之一,其實力可想而知。即便方才他沒有全力出手,能不動聲息地截住他的必殺之技,此人在江湖中也必然排得上号。眼前的婦人在他看來,卻是眼生得緊。
年輕的公子又驚又怒,站在那裡,目光森冷如狼,仿若随時擇人而噬。
要知道血獄已然成為獨立于各大勢力的神秘組織,甚至不像江湖各大門派,還要受到朝廷的監督管轄。如今的血獄,惡名如雷貫耳,沒有任何一方勢力願意輕易與血獄為敵,從來隻有他們招惹别人的份,哪有誰敢主動挑釁血獄之人。而身為血獄三大勢力之一“血骨獄”的少主,出生即巅峰,向來随心所欲,什麼律法,什麼慈悲,在他面前都是狗屁。
能夠請得動血手令的人,與血獄的淵源必然不淺。作為血獄的核心高層,他自然也知道個中些許内幕。若得委托一方青睐,他在血獄聲望勢力必将更上一層樓。
隻是他倒不曾想方才那驚鴻一瞥,竟然他心癢難耐,想要将這朵嬌豔欲滴的鮮花蹂躏至鮮紅的花汁四濺,殘瓣凋零方肯罷休。
對方突如其來的手段雖然讓他訝異,可要說吓到他,那是遠遠談不上。血獄經手的事,死人比活人多,再殘忍十倍百倍的手段他也見識過。柳葉露的這一手,非但沒有讓血骨獄的少主有所忌憚,反而激起他嗜血的欲/望。
血骨少主往前一步,森寒的眸光死死盯着眼前的柳葉,薄唇裂開,聲音猶如摻着冰渣,“跪下認罪,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不然,”血骨少主蔑笑一聲,頓了頓,聲音如從寒窟冷窖裡傳來,“你将追悔莫及。”
血獄一方随着自家少主冷聲怒斥,全數凝神定勢,手中刀光森寒,殺意凜然地注視着前方。
呵,一聲輕笑在黑夜裡蕩開,笑聲仿若林中輕扣起的一抹古琴,低沉卻悠揚。
血骨獄一方凜冽的殺意,仿若刹那消融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凝而不散的壓力,所有人,竟蓦地有種大氣也不敢喘的小心翼翼。
一抹黑色驟地出現在馬車上,隐約隻見黑影微晃,馬車下已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随着這道身影的出現,兩名馬夫和廚娘均肅立一旁,雙手垂于身側,頭微低,極為謹慎敬重。
方才一臉戲谑聽着血骨少主大放厥詞的女子雙眸驟亮,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山峙淵渟的男子。
男子站在那裡顯得異常高大,魁梧的身軀罩着一身黑袍,細細看去,濃郁的墨色裡流淌着暗金絲線,厚重又尊貴。男子軒昂橫闊,風儀猶如高不可攀的天上寒月,優雅卻又涼薄。
衆人隻見到兩個馬夫恭敬又利索地搬來一把檀木椅子。
男子閑适地坐下。
血骨少主隻覺得男人的眼睛漫不經心地從他們身上掃過,明明坐着,卻仿若高高的神邸俯視着世間蝼蟻,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均不自覺屏氣凝神,仿佛被人縛住了手腳,不能亦不敢動彈。唯有血骨獄那少女,僵立間水眸含癡,雙頰微粉。
血骨少主蓦地回過神來,自感顔面大失,雙目猙獰愈盛,雙肩用力一震,正欲怒斥出聲,便看到其中一名馬夫驟地向前一步,雙眸冷冷地盯着他,無半點敬意,聲音裡啐着冰渣子,“放肆,跪下。”
寒氣四溢的聲音忽地讓血骨獄衆人一個激靈,滿臉錯愕。
血骨少主怒不可遏,自他懂事以來,還未被人如此輕蔑對待,别說手下對他的谄媚奉承,就算是獄中的長者,對他也是和聲和氣,何曾有人膽敢在他面前如此無禮,更遑論是一個低如塵埃的馬夫,簡直豈有此理。
“要我跪下,你也”配字還未出口,血骨少主的雙眸蓦地睜大,一臉震驚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