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賭一局,如果我明天沒有正常出現在合樂街,就會有人把你裝病的事情傳播開來。”
沈知意微微眯起雙眸,似笑非笑與王硯對視。
打更聲響起。
“你赢了。”說話間,王硯已經坐到沈知意身旁。
“你幹什麼?”沈知意驚的往一旁挪了挪。
“洞房花燭夜啊,我的王妃,今晚不是我們大喜的日嗎?”王硯邊說手裡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不行!不行!你去别處睡!”沈知意用盡力氣去推面前如牛般的男人。
“沒有我的允許,不能同房。”
“否則,否則......”
沈知意緊張的兩頰染上紅暈,耳根也漫上赤色。
“否則什麼?我的王妃。”王硯停下,滿臉笑意的望着沈知意。
“否則我就揭穿你裝病的事實。”一擊即中,王硯起身抖了抖衣袖,踩着夜色離開了。
見人離開後,沈知意迅速堵住房門,一層又一層包住自己睡下了。
......
次日清晨,沈知意頂着烏青的眼圈逛遍王府,進出院落。
路過西廂房時,聽見灑掃丫鬟嘀咕:“新王妃真怪,對着石獅子都能笑出聲。”
她當然要笑,這一路收獲頗豐,府邸被探了個清清楚楚:廚房張嬸年輕時是江湖百曉生,馬夫老趙暗戀浣衣房秋棠,而病廋羸弱的王硯坐的輪椅......
沈知意蹲在石磚前比劃車輪壓痕,昨夜細雨将泥土澆得松軟,兩道凹痕深足兩寸。她撿起根樹枝戳了戳,突然笑出聲,就這深度,輪椅上怕是坐着一頭肥豬。
“王妃好雅興。”
帶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沈知意手一抖,樹枝戳進螞蟻窩。她仰頭看着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王硯,他今日換了月白常服,腰間綴着枚破損的玉連環,倒真顯出幾分病弱公子的風流。
“妾身......在研究園藝。”她信口胡謅,順手把螞蟻窩填平,“殿下這是......”
“咳血。”王硯掏出素帕按在唇邊,“所以來花園換換氣。”
沈知意:謝謝,我看的出來你在咳血
一陣風吹過,沈知意嗅到淡淡茉莉香。她想起昨晚被趕出房間的王硯,突然有些莫名的愧疚:“昨晚殿下休息的可好,聽聞茉莉安神,妾身給殿下繡個花藥枕頭可好?”
王硯擦拭血漬的手指微頓,旋即笑道:“有勞王妃,你我之間說話倒是不必如此見外。”
沈知意斂起假笑,“已經見過仆從了,你的秘密我暫時代為保管。”
王硯:“謝謝王妃。”
兩人各懷鬼胎地相視而笑,驚飛滿樹麻雀。
三日後回門,沈知意看着門口那輛掉漆馬車,終于明白何為世态炎涼。堂堂親王妃的儀仗,竟寒酸得不如商賈之家的妾室。
“王妃恕罪。”管家擦着汗解釋,“王爺說......咳咳......要節儉持家......”
沈知意瞥了眼車轅上嶄新的金絲紋飾,心裡冷笑。
這車分明是連夜改裝的,原先是王硯那輛八寶華蓋車,連窗簾上殘留的熏香都沒散盡。
這人心眼真小,還記仇。
“無妨。”她扶着素兒的手上車,“本妃最喜......樸素。”
車簾放下瞬間,沈知意嘴角垮了下來。
她摸着袖中鼓鼓囊囊的油紙包,裡頭是今早偷藏的芙蓉酥,張嬸說回門禮隻有半車蘿蔔,她得靠這些糕點撐場面。
馬車行至合樂街,突然劇烈颠簸。沈知意護住食盒,耳尖微動。車底傳來極輕的叩擊聲。
“王妃,有賣糖人的。”素兒突然掀簾,“可要......”
寒光乍現。
沈知意本能後仰,匕首擦着鼻尖飛過,釘入車廂。外頭響起兵刃相接的铮鳴,她趁機滾到車座下,颠簸中頭撞上了座子頂部的木闆,然後彈出了一柄短劍。
果然,這王爺是連防身都時刻準備着,這改裝馬車竟然藏着兵器。
“呆着别動。”王硯的聲音混在打鬥聲中傳來,“閉眼。”
沈知意照做間忽然天旋地轉。有人攬住她的腰将她扶正,青色瓦片雨點般砸下。
她眯眼看去,王硯蒙着面衣袖翻飛如鶴,哪還有半分病态。
刺客見狀不妙,轉身要逃。王硯随手摘下車簾玉墜擲出,那人膝窩一軟,跪地時濺起幾尺高的血花。
“留活口!”沈知意脫口而出。
王硯挑眉,指尖已捏上第二枚玉墜:“王妃心善?”
“妾身......怕血。”沈知意揪住他衣襟發抖,實則盯着刺客腰間珠子。
那珠子的紋樣,與楊氏的佛珠如出一轍。
回門宴終究沒吃成,沈知意抱着食盒縮在馬車角落,聽着王硯與侍衛低聲交談。那些破碎的詞句飄進耳中:“朝中......暗樁......清理......”
“王妃。”王硯忽而傾身壓近,“可還記得合卺之禮那夜......”
茶盞自沈知意手間跌落,芙蓉酥在織金車毯上碾作碎屑。
她瞧着王硯俯身去撿時,後頸處中衣交領微松,露出一線凝脂般的肌膚。
耳根禁不住地紅了。
見她不說話,王硯自顧自開口。
“那盞酒裡摻着上好的藥材。”王硯手中的玉墜輕碰檀木小幾,微光映得他眸色晦暗,“可惜藥材裡混了别的東西。”
沈知意衣袖下的指甲緊扣掌心,“殿下說笑了,妾身愚鈍,那藥材想來是滋補身體的吧。”
“可惜了柳夫人。”王硯直視着沈知意,“若早知王妃這般守口如瓶,本王早該遣人送些潤肺湯去沈府西苑。”
沈知意倏然擡頭:“家母深居簡出,殿下何苦牽連無辜?”
王硯沒有回答她的話,“今早沈府西院的帳幔換了素白的顔色。”
沈知意心悸一瞬:“王爺慎言!出嫁前妾身還親身侍奉湯藥,家母脈象早已有所好轉。”
“卯時三刻,沈府西廂傳來喪音。”王硯修長的手指掠過車簾垂珠,“貴府都說柳姨娘咳血月餘,是痨症入了肺腑。”
沈知意纖指緊緊扣着掌心:“荒謬,家母病情隻有我一人清楚,那咳血......”
“停車!”沈知意雙手掀簾,朝着駕車的仆從喊道,“去沈府!快去......”
王硯衣袖翻飛,扣住她手腕:“王妃慎行。”
他屈指輕叩車門,馬車碾過石闆路折向城西,“此刻沈府正房怕是忙着清點柳姨娘妝奁,王妃這般貿然前去,莫非要宣告柳氏裝病之實?”
沈知意靜下來冷眼望向王硯:“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王妃可聽過狸貓換太子?”他指尖輕點車闆,沈知意面容變得蒼白,“既有人能識破裝病之術,自有人善用移花接木之法,讓假疾成真。”
馬車還未停穩,沈知意就跳了下去。
沈府大門早已挂起高高的白孝,沈知意正要沖進去,忽被王硯拉住,“你現在隻會打草驚蛇,跟着我。”
沈知意雙眼通紅的望着這偌大的沈府,站了良久,冷靜了下來。
“走吧。”沈知意握住王硯的手,二人進了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