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站在門欄邊朝王硯盈盈一拜,“這幾日勞煩殿下費心了。”冷風吹起栖息在枝頭的寒鴉,“母親常說雪中送炭之誼最為珍貴,來日如若殿下有用得到妾身之處,盡管吩咐。”
“王妃此話言重了。”王硯握着玉竹節手爐的手用力幾分,“廂房我叫人備着安息香,也新添了些炭。”話音未落,那抹身影已走出院落,離開的寂靜無聲。
......
日始,梆子未響,沈知意已蹲在沈府庖廚後巷往臉上塗抹着炭灰,粗布頭巾裹住一頭青絲,竹籃子裡裝着還沾有露水的芥菜,底下壓着幾串用紅繩穿好的元寶,這是這片買菜的王婆子最愛念叨的“開門紅”。
“今兒的菜恁水靈!來瞧瞧!”一旁的賣菜的劉婆子給籃裡的菜葉撒了撒水。“王婆子,今天怎麼不跟我搶着叫賣啦?”
沈知意捏着嗓子,嗓音變得尖銳又沙啞起來:“昨個兒挖野菜,貪了會時間,染風寒了。”說着還咳嗽幾聲來應景。
劉婆子趕忙将手邊放着蘿蔔放到沈知意腳邊,“這白蘿蔔你拿回去,我看那貴人咳嗽不止都吃這。”
沈知意忙把蘿蔔往回推。
“不收你的錢,看你那小氣的樣兒,拿着!”沒給沈知意繼續推搡的機會,劉婆子直接将蘿蔔扔進沈知意身後的框子,又開始吆喝起來。
沈知意佝偻着背也随着吆喝幾聲,忽然身側閃過一角朱紅裙擺,金線繡的牡丹在晨光裡在晨光裡刺的眼睛生疼。
見人是朝着城西走,沈知意趁着六婆子在同人議價時,收起菜籃。
臨走之時留了一袋碎銀在她菜籃子裡。
沈知意褪去粗布衫,換上了雲錦海棠紋褙子,臉上的炭灰也已洗淨。
楊氏前腳出門,後腳沈知意就進了城西雲錦布莊。
“姑娘安好。”櫃台後走出個中年夥計,目光在她的素銀簪子和衣裳上來回打轉,“可是要選些時新的料子?”
沈知意卻不接話,指尖撫過木架上用來展示的雲錦,“方才那位夫人瞧過的料子,倒是合我眼緣得很。”說話間一錠花白銀子已經擱在算盤旁,“勞煩小哥都取來瞧瞧?”
夥計眼底精光一閃,面上比方才多了些殷勤:“姑娘好眼力,您剛看的是今春新到的蜀錦,您看看這花紋,這針線......”
沈知意拈起手邊的半匹軟煙羅,細細摩挲:“那位夫人訂的料子是要用來裁春衫還是做成幔帳?”
“這......”夥計聽聞面露難色,“貴人府上的事,小的怎敢多嘴。”
“原來是我唐突了。”沈知意将布料展開,流光溢彩,“隻是這般好的料子,若是裁作尋常衣裳未免太可惜了,前些日子那四皇子府上要些......”
她忽然頓住,眼見夥計喉嚨微動,方才悠悠歎道:“罷了,原想着若是那位夫人用途相當,倒是可以多訂些。”
夥計忙賠笑:“姑娘說笑了,那位夫人不是來買布匹的,不過是......”停頓之處,眼神一直瞟向那錠銀子。
沈知意會意,随即又拿了兩錠一并放在算盤旁:“這些就當是我買那位夫人料子的定金了。”
夥計臉上的笑容藏不住,将銀子塞進衣中:“她隻是來核對府上冬衣的到貨時間。”
“您若是中意先前那位夫人看中的料子,可常來光顧小店,小的會定期把料子備好,等您來取。”
沈知意把料子放回木架上,“料子好,銀子就不少。”
“方才瞧見那東街的寶簪閣像是進了一批新貨,我去瞧瞧。”
夥計恭送沈知意出門,她跨出門檻時忽然又回眸,“對了,如若是有人問起......”
“小姐您盡管放心,咱們的布料是小生意,怎麼會貨不對闆,砸自己招牌呢?”聽到布莊夥計的保證,沈知意出了布莊商鋪大門。
夜幕微垂,橙紅的晚霞已經完全褪去。
沈府東牆的槐樹影下,沈知意将身上的夜行衣又裹緊幾分,随後貼着牆根挪動,風吹的樹葉嘩嘩作響,她屏息凝神聽着牆内的腳步聲漸遠,纖指緊扣牆縫。
翻進院牆内,兩個提燈的丫鬟從拱門朝這邊走來,沈知意立即旋身匿于假山後,燈影搖晃消失在盡頭後,她才露面。
陸陸續續搜查了幾個房間,沈知意轉到了西偏院。
門環已經生了鏽,推門時候的吱呀聲在這夜裡聽的分外清晰。沈知意擦拭着妝台上的積灰,在屋子内兜兜轉轉了幾圈,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就推門準備離開了。
門剛推開,一對男女相擁親熱的畫面撞進沈知意眼中,那婢女鬓發散亂地抱着護院的脖頸,腰間的挂飾正撞的叮當響。
“誰在哪?”護院大聲朝着沈知意的方向叫喊,婢女急忙掩着容跑出了偏院。
沈知意跑得飛快,一溜煙出了沈府後門,不一會,十餘隻火把也從沈府後門追了出來,“有賊人潛入府中,都給我好好找找!”領頭的指揮着剩下的護院。
沈知意躲進小巷,藏在破竹席後,巷口兩側搜查的人不停來來回回,堵的沈知意進退兩難。
“這裡。”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王硯輕手将席子掀開,攬住她的腰身一躍而上,踩着房頂的磚瓦離開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