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聿一想起那日言笑晏晏的謝姰,眉眼不自覺染了笑意:“你想多了,她不會。”
段臨不想和他多說話,幹脆拿着拜帖離開回宮去。
正好最近春娘沒什麼要緊的事情,一拿到拜帖,和段臨說了一聲,便登門邀請謝姰出去玩。
春娘對京城很是熟悉,謝姰和她一同去了坊市,兩人在坊市流連,買了許多時下正流行的書,随後在一處茶樓頂層歇腳看書。
“待月西廂,這世間真有如此情愛,偏要叫人屢次連番受折磨,才得以白頭共老。”春娘将書放下,靠在欄杆邊,望着眼前的禦河。
謝姰垂眸看書:“我倒是覺得這崔莺莺不過是這張生點綴。”
“他得了癡情美名,又得了功名,得了崔莺莺一顆芳心,功名利祿,紅粉佳人,觀之崔莺莺,三番四次為崔母左右,要嫁這個,要嫁那個,由不得自己。”
“若是她遂了崔母,這世人,又該如何罵她呢?怎麼會頌她癡情。”
春娘轉過頭看她,眼中現出幾分驚詫:“你這話,我當真少聽。”
謝姰起身:“隻當我說胡話吧,一本書人人觀之所見不同。”
春娘看她:“女子于世,相夫教子也好,侍弄顔色也好,若不以情愛度餘生,那不是此生虛空,無所憑依。”
“正如崔莺莺若未遇張生,岌岌無名于墳土,有此番刻骨銘心情愛,才有她之魂魄不是?”
“她之魂魄,系于張生?”謝姰反問:“為何她沒有自己的理想,沒有自己要去想去做之事?隻想情愛?将死之魚,才待以濡沫。”
春娘目色閃爍,她站起來,在團彩地墊上踱步:“将死之魚,才待以濡沫。”
她看謝姰:“我聽說,謝家都是女子當家?”
“嗯。”
“樂安,是因為家中女子當家,才有此念嗎?”
謝姰望向欄外:“謝家人也是人,怎麼會無情無愛?隻是情愛終不是人生最重之事。”
“不以情愛為最重。”春娘垂眸。
“你,難道沒有自己的理想嗎?”謝姰看她,眼露疑惑。
“理想?”春娘一頓,走到一旁,将那本西廂撿起來:“出來也晚了,我們回去吧。”
她不回答,謝姰也不逼迫,收好書與她一同下樓。
兩人約定好下一次的行程,春娘便送謝姰回去。
甫一回到聽水院小樓,換好衣服躺下,折露便端着降火的梨子羹沒好氣的從外走來:“鄉君。”
謝姰看她:“這梨子羹,該是你吃才是,火氣這麼大?誰惹你了?”
折露哼聲抱怨:“那個将軍過來打聽鄉君明日的行程,誰知道他懷了什麼心思,左右都讓人惡心。”
“你未告訴他?”
折露搖頭,将梨子羹放下,舀在玉碗中:“是他身邊那個侍從,向院中侍女問的,被我聽見了,好一頓罵。”
她得意:“鄉君也是那樣粗俗的家夥可以觊觎的?”
謝姰坐起來,接過她遞來的玉碗:“你啊。”
打聽她的去處?
謝姰喝了兩口:“他想要做什麼?”
她有了點興趣,輕笑:“明日,我要去園中種花,你與他知會一聲吧。”
折露蹙眉:“鄉君。”
“去吧。”
折露點頭,不再問,轉身出去。
第二日,謝姰绛色羅衫,她未束發,隻是用一支玉簪将頭發半绾,系了條同色的發帶在發間,擡眸看鏡中容顔,她筆沾胭脂,在眉心一點。
本是素雅之色,隻因眉心一點,而染明豔。
折露為她戴上涼帽,她起身下樓,接過侍女拿來的紫竹花鋤,與觀朝手中放着幾枝櫻花枝的花籃。
“你們不必跟着我,我就在府中,安心就是。”
“是。”兩人對視一眼,沒跟上去。
謝姰一個人出了院子,去剛翻新的花園,她特地囑咐花匠,留了一片地方給她種花樹,前兩日沒時間,今天正好。
風正好,夏季方結束,秋季才剛入,風吹來帶暖,日頭雖有些曬,可她戴着涼帽也不覺得曬。
花園已經完全翻新,那些枯死的不平整的地塊都已經修理整齊,現在是九月,園中菊花與木芙蓉開得正好,角落的美人蕉花正大朵,映着白色的牆,格外豔麗。
盛開的都是九月的花,唯獨她手中提着不屬于這個季節的花枝,櫻花枝是從高山寺采來,
一個早上的時間,花上還帶露,此時種下正好,等枝上花謝了,落在泥裡也幹淨。
她繞過美人蕉前的大石頭,去了園子角落,那裡土壤平整,留了五步之地給她種花樹。
謝姰提着裙擺,拿着花鋤,挖了足夠的坑,将花枝一枝枝栽種下去,又去一旁的池塘舀了幾勺水澆灌,等土壤浸濕,她才去水池邊淨手。
眼前涼帽輕紗飛起,她擡頭望向院牆外的天空,難得露出幾分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