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用。”老人毫不猶豫地點頭,假裝沒有聽出綠草的言外之意。
“好用……”綠草被哽住了,“好用就好。”
“……”綠草不再說話,氣氛安靜下來,沒有了頭發的遮擋林森一下子就看見小野人臉上的猶豫和焦急,結合老人冷淡的态度,腦子轉了幾圈,大概猜到現在是什麼情況。
不忍一個小孩子給自己‘維權’,林森剛要上前拉過小野人,旁邊的百葉忽然開口。
“老阿達你拿了他的東西,你們需要做交換。”百葉快速說出了綠草沒有說出的話,綠草一驚,但也沒阻止百葉,反而看向老人,表情無辜又帶着幾分期待。
“是嗎?”老人笑了笑,不看林森一眼。
“本來就是啊。”百葉理所當然地說,“我們部落的制作獸皮的方法不就是和其他部落交換來的嗎,他告訴你怎麼做這個東西,你也要給他一些東西。”
“呵呵。”老人笑了兩聲,臉上的嚴肅淡了些,“不是他告訴我的,是你們拿過來給我炫耀,我自己看出來的。”
“啊?”百葉一頓,心虛地瞥一眼林森,閉上嘴巴。
林森從百葉幫他說話的意外中回過神,見小野人兩句話的功夫又被哽住,心底有什麼東西被觸動,直直看向老人。
老人也看着林森,幹枯的臉上,那雙清明的眼睛格外顯眼,“你要和我交換嗎?”
“……”
老人表情算不上友善,但語調平緩,不急不緩。
林森被對方注視着,難得沒有被打量的不适感,或許是被一位老人親手帶大,他對上了年紀的人天然會多幾分親切,隻要對方不像那位祭司一般,一開始就對自己釋放惡意。
對視良久,老人忽然輕笑一聲,林森一愣,下一秒就見一捆細繩朝自己飛來。
“拿去,和你交換。”老人說,似乎是被三個人纏的不耐煩了,擺手趕人。
三人都被對方忽然轉變的态度搞得不知所措,你看我我看你,一時沒有動作。
林森低頭看手裡的繩子,和山給自己的沒有什麼差别,看上去也毫無使用的痕迹,他看着坐在地上垂着腦袋的老人,無聲地張了張嘴,安靜離開。
綠草和百葉站在原地又愣半秒,小步跟上。
接下來的白天,林森照例在山上呆到了下午,身後綴着兩個小野人,一路都在喋喋不休地講話,林森像之前默許了綠草的跟随一樣,默許了百葉的存在。
他們交流不多,但相處得意外和諧,百葉剛開始還會時不時露出點兒不自在的神情,一個白天下來就完全消失不見,圍着林森看他恢複陷阱時也是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
下午回部落,三人在半山腰上分了手,綠草和百葉一前一後地笑鬧着跑開,一人提着一小捆野菜。
林森也邁着疲憊但是輕快的步子,快速回到山洞。
天黑,山像往常一樣回來,察覺到石缸裡的不明情況,舀水的動作一頓,繼而轉向石桶,舀起一瓢清水一飲而盡,面色如常地進了山洞,迎面撲來一陣烤肉的香氣。
林森的小獸已經有七分熟,山今天回來的晚了些,他不自覺看向對方的腳踝。
很正常,但林森一眼看出,包紮已經不是男人早上出發時的樣子。
把分來的肉架上火堆,山在林森頻繁的注視下解開了腳踝上的獸皮。
和林森預料的一樣,原本已經看不出腫脹痕迹的腳踝複腫了,反彈了大約三分之一,林森都不知道是該替對方難過還是替對方慶幸。
山倒是反應平平,解開獸皮的動作像是給林森交差,見林森沒有什麼要做的,又把獸皮綁回去,還多此一舉地捆上幾根木棍。
林森不着痕迹地歎一口氣,專注手裡的肉。
吃過晚飯,林森沒有閑下來。
他先去外面給浸泡了一個白天的獸皮翻身,回來又修複弓弩,打磨石刀,制作新弓弩的零件,忙碌了半個晚上,到外面随意沖了沖水上床,端坐在床中央眼看着山。
山熄了火堆,杵着拐杖崩到床邊,剛半躺下,一條腿被林森拉過去,他往後蹭了蹭,坐直身體,放松了全身,配合林森的動作。
林森解開獸皮,順手擦幹淨上面的草藥,丢到一邊,洗幹淨的雙手附上男人的腳踝。
以前在山裡‘訓練’,他也經常會扭傷腳踝,不嚴重的時候抹點藥,自己就給自己揉了,這是他第一次給其他人揉傷,和給自己揉完全不一樣,更高的體溫,更粗糙的皮膚,更柔韌的觸感,最明顯的一點是,他不知道自己按的位置對不對。
自己的肉哪裡有一點疼馬上就感覺出,順手調整力道,給别人不同,兩人還語言不通,林森隻能一邊揉,一邊觀察男人的表情。
但是男人太能忍了,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林森再一次為無法和男人有效溝通感到無力,隻能另辟蹊徑,他停下手,并起兩根手指,對着男人腳踝腫脹的邊緣用力往下按,擡眼看着男人,“痛不痛?”
男人終于有反應,露出一點兒茫然。
林森換了一個地方,再次用力按下,“痛不痛?”
山沉默。
林森兩隻手指一點點往中心挪,每挪一點兒就擡眼問男人一句,男人會下意識忍耐疼痛,他需要轉移對方的注意力,讓男人徹底放松,直到摁住某個地方,手底下的腳踝輕微一顫,“這裡?”
林森放輕了一點力道原地再按一次,眼睛沒有離開男人。
“嗯。”感受着格外清晰的刺痛,山緩緩點頭,模糊意識到林森意圖。
“嗯。”林森也點頭,不再按那個地方。
之後的事情順利了很多,林森很快找到了山受傷的地方,避開這個位置,給男人揉了十幾分鐘腳踝,結束了半個晚上的忙碌。
交代男人晚上架好腿,林森回到自己的位置,山洞裡的火光黯淡,隻剩下從洞口照進來的朦胧月光,時間不早了,整個部落都陷入了甯靜。
不過一兩分鐘,林森在這種靜谧中沉沉睡去,絲毫沒有感受到不久後落在自己臉上幽深的目光,停留了很久才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