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十幾道高大身影緩慢前行着,他們排列沒有規律,細看又仿佛保持着某種隊形,所過之處沒有驚動一草一木。
忽地,為首的男人停下腳步,目光鎖定一處,自然下垂的手無聲地拍了拍大腿,比出數字四的手勢。
下一秒數到身影從他身邊快速略過,隻留他在原地,翕動鼻翼,捕捉空氣當中野獸的氣味,半晌,穩健地邁開腿,絲毫看不出他的腳踝已經腫得不成樣子。
世代生活在叢林裡的野獸生下來就有感知危險的本領,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起它們的警覺,山可以杵着木棍在密林中自由穿梭,但他不能保證不會發出動靜。
為了不影響捕獵,一進入深林山就丢在木棍,要是能原路返回部落,他就能把木棍又撿回來,要是不能,隻能順路再砍一根。
扭傷在部落裡并不少見,山也不是第一次受這樣傷,但沒有那個人恢複得像他這麼快,三天能下地,一個星期就能消腫,即使在林子裡竄了一白天複了腫,第二天一早又能恢複原樣,但反複如此,恢複捕獵一周過去,山的腳踝還是沒能完全痊愈。
悄無聲息地快走了幾分鐘,目标出現,他終于得了機會喘息,擡起一隻腳平複骨頭裡傳來的刺痛,一個呼吸後,再次集中注意力。
七八米外的灌木叢前,匍匐着一隻黑色的猛獸,呲着鋒利的尖牙,威懾着緩緩靠近的獵人,喉嚨發出咕噜噜的低吼。
咕噜獸,體型中等,肉質鮮美,皮毛光滑,喜好夜間出沒,動作迅猛,咬合力極強,弱點是白天視力不好,喜歡獨來獨往,遇到危險呼喚不來夥伴,對于一支十幾人的捕獵隊,這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山站在黑獸的側面,能看見對方因為做出防備姿勢而緊繃的粗壯大腿,那是它最有力的武器,也是最鮮美可口部位,隻有勇猛的獵人才能得到。
山拉開弓弩,目光由咕噜獸彎曲的後腿來到對方的臀部,腹部,最後透過皮肉,看見它鼓動的心髒。
沉眼,發力,瞄準。
唳——
一隻黑影精準沒入野獸胸膛,野獸長嚎一聲,轉身向山撲來,山一動不動,迅速換上第二根弩箭,對準對方大腿。
可惜,沒有射中,野獸頃刻間來帶他面前,山握緊骨刀,側身一讓,堪堪躲過。
但野獸已經全然被激怒,落地瞬間便調準身體再次撲來,卻依舊沒有成功,在山發動弓弩瞬間便出動的獵人已經來到一人一獸旁邊,黑鳥全力一躍用肩膀撞向飛撲的野獸,野獸摔倒在地,弩箭剩餘的部分竟然盡數沒入身體。
凄厲的獸吼響徹整個山林,驚起一片飛鳥。
咕噜獸搖晃着起身,重新撲向幾人,但已經是強弩之末,十幾個獵人同時撲上來,饒是它再兇猛有力,也翻不起千餘斤的重壓,山持着骨刀對準咕噜獸的頸部,猛地發力,大半個刀身消失在野獸皮肉中,山轉動骨刀,手底發出一陣骨肉斷裂的悶響,随之是含糊不清咕噜噜獸吼。
拔出骨刀,一股鮮血噴湧而出,山低頭咬住野獸的傷口,大口吞咽對方腥甜的血液,隻是兩下就讓開,第二個獵人上前取代他的位置。
第三個……
第四個……
十幾個男人陸續撲咬住獸頸,最後地上隻剩下一灘小小的血迹,猛獸的屍體被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扛起,一行人快速往部落趕,直到出了最深處的林子,交談起來。
“這隻咕噜獸的獸皮真不錯,寒季一定暖和。”
“一隻咕噜獸的獸皮可以換五把上好的石刀,寒季蓋什麼不是蓋。”
“也是,但也輪不到我們操心。”
“是……”
山綴在隊伍的最後,沒有參與獵人們的讨論,腳踝疼得他幾乎站不穩,他沒有撐到丢下木棍的地方,順路砍了一根。
“怎麼樣?”黑鳥湊到山旁邊。
“沒事。”山說,黑鳥嗯一聲,眼睛開始往山手裡的弓弩瞟,山好像沒發現,神色如常。
弓弩出現在廣場的第一天就引起了不小的目光,但沒幾個人上前和山搭話,隻在一旁默默觀察,因此除了他們隊伍的十幾個獵人,沒有知道這個大家夥的用法,但是随着近來一個星期,他們隊伍捕到了獵物越來越大,越來越兇猛,獵人們再也無法無視它,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模仿,隻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黑鳥起初也對這個東西不甚在意,那細小的木箭很快,很準,但他們有鋒利的石刀骨刀,插進猛獸的脖子幾瞬就能流幹它全身的血,但論精準,論速度,論安全,卻差了不少。
他想試試山手這裡奇特的東西,也不止一次朝山遞眼神,但山都統統忽視,又見對方拒絕,默默回到隊伍。
夜晚,山在一旁翻烤林森從獸腿上剃下來的肉,串了滿滿四隻木棍,紅白相間煞是好看。
林森盤坐在一旁,抱着剃下大部分肉後的大骨頭。
山帶回來的獸腿拉直了接近一米長,進洞就放在他跟前,趁對方去取木棍的空隙打量了幾眼整條獸腿,在并不平滑的切面上看見一個手指粗細的白色不明物體,伸手摸了摸,确實那是對方的肌腱,一把把腿拉到懷裡。
肌腱,做弦的好材料。
獸腿強健,意味着對方的肌腱也相應地更堅韌。
一點點剝開粉紅的淺薄瘦肉,底下白筋露出,林森小心操着山的骨刀,在獸骨上小心劃動,直到乳白色的腿筋基本顯露,他揪住它的一端。
撕拉——
一根小指頭粗細的筋條被完完整整抽出,綴着些細小的碎肉,把還有不少肉的骨頭遞給山,林森繼續小心處理筋條,花了十幾分鐘,一根幹淨漂亮的白筋大功告成,山适時遞過烤肉,他随手把它擱在地上。
今天是山幫林森烤得肉,比往常鹹了些,吃一兩口還好,幾斤吃完嗓子齁得慌,林森起身去外面找水喝,喝得正盡興,忽然瞥見一旁幾個模糊的人形黑影,吓得一口水沒下去,嗆進喉嚨。
“咳咳。”林森一邊咳嗽,一邊把水瓢丢進缸裡,後退半步,眼睛瞪得渾圓。
“诶诶诶!”石水也被吓一跳,趕緊從黑暗中竄出來,舉着兩隻手無措地看着林森,“你你怎麼了?”
“咳咳咳。”林森喝得急,猛地岔氣,水嗆到氣管鼻腔,一時止不住咳,眼睛都咳紅了。
“你沒事吧!”石水神情變得着急,部落裡有經常有小孩兒吃東西時嗆着,幾分鐘就沒了呼吸,剛開始就像林森這樣,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紅果!”
“祭祀!我們去找祭祀!”石水回頭沖紅果喊,上前就要把林森扛起來,手剛搭上對方肩膀,蓦地被一股力道扯開。
“怎麼了?”山神情少見的嚴肅,低頭查看林森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