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之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節奏越來越快,如同他此刻慌亂的心跳。省級數學競賽僅剩三天,他面前攤開的模拟試卷上,解題步驟密密麻麻,那最後一道大題卻依舊空白,宛如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喉嚨發緊,仿佛被人死死掐住。同桌陸明軒探頭,看到他的模樣,關切地問:“又卡住了?這題确實有點變态。”沈硯之沒有回應,隻是将筆握得更緊,指節泛白。他看着那些數字和符号在眼前模糊,好似一條條蠕動的黑色蟲子,耳邊尖銳的嗡鳴聲淹沒了教室裡的所有聲響。
“硯之?你臉色很差。”陸明軒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沈硯之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闆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顧不上解釋,快步沖出教室,直奔洗手間。
剛推開隔間的門,他就跪在地上吐了出來。胃裡翻江倒海,早上勉強吃下的幾口面包全吐進了馬桶。冷汗浸透了他的後背,貼在皮膚上,他顫抖着按下沖水鍵,然後靠在隔間的牆壁上大口喘息。這樣的情況并非首次,每次重要競賽前,他的身體總會如此“背叛”他。
洗手間的門被推開,周延的聲音傳來,帶着罕見的緊張:“沈硯之?你在裡面嗎?”沈硯之想回答,卻喉嚨堵塞,隻能無力地敲了敲門闆。
“操,你還好嗎?”周延的腳步聲更近了。“陸明軒說你突然跑出來,臉色白得像紙。”
沈硯之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又一陣惡心:“...沒事。”“你聽起來可不像沒事。”周延的腳步在隔間外徘徊,随後聲音裡多了幾分焦急:“能開門嗎?”
沈硯之猶豫片刻,解開了鎖。門剛開一條縫,周延就擠了進來。洗手間的燈光下,看到沈硯之的模樣,周延的眼中閃過震驚。“天啊,你...”他伸手扶住沈硯之的肩膀,“你吐了?”
沈硯之别過臉,難堪不已。他不習慣在人前展現脆弱,尤其是面對周延。此刻他連站直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由周延支撐着。
“競賽壓力?”周延輕聲問,聲音出奇地溫柔。“嗯。”沈硯之點點頭,可沒一會兒,一陣眩暈襲來,他下意識緊緊抓住周延的手臂,感受着對方結實肌肉傳來的溫度。
“我們先出去。”周延一手攬住他的腰,另一隻手推開隔間門,堅定地說:“能走嗎?”沈硯之試着邁步,卻膝蓋發軟。下一秒,他感覺身體騰空——周延直接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放我下來!”沈硯之掙紮了一下,卻被周延抱得更緊。“别動,除非你想摔在地上。”周延的語氣不容反駁,“醫務室還是天台?選一個。”
沈硯之深知争辯無用,且實在沒力氣走路,隻能虛弱地說:“...天台。”
周延抱着他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動作沉穩有力。沈硯之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周延身上陽光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莫名地讓他安心。
天台的門被周延用肩膀頂開,初夏的風攜着些許涼意撲面而來。周延小心翼翼地把沈硯之放在長椅上,然後蹲在他面前,眉頭緊鎖:“你經常這樣嗎?競賽前吐成這樣?”
沈硯之搖搖頭,又無奈地點了點頭。“操。”周延低聲咒罵,“你該早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麼用。”沈硯之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能替我考試?”
周延沒笑,隻是靜靜地盯着他看了幾秒,然後突然站起來:“在這等着,别動。”
“你去哪?”沈硯之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角。“買點東西。”周延邊說邊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沈硯之肩上,“十分鐘,不,五分鐘。我很快回來。”
沈硯之還沒來得及反對,周延已經沖下樓梯。他裹緊周延的外套,上面殘留的體溫和氣息,讓他稍感安慰。風拂過臉頰,讓他胃裡翻騰的感覺稍稍平息,他閉上眼睛,努力平複呼吸。
不到五分鐘,天台的門再次被推開。周延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手裡提着一個塑料袋,額頭上全是汗珠。“給。”他遞給沈硯之一瓶冰鎮酸梅湯,“喝點這個,能止吐。”
沈硯之接過瓶子,觸手冰涼:“你...翻牆出去的?”畢竟現在是上課時間,學校大門不會放學生随意出去。
周延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蕭硯秋幫我望風。快喝,别浪費我冒着記過的風險買來的。”
沈硯之擰開瓶蓋,小心地抿了一口。酸甜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奇迹般地緩解了他的惡心。他又接連喝了幾口,感覺胃裡翻騰的感覺漸漸平息。
“好點了嗎?”周延坐在他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嗯。”沈硯之點點頭,忍不住感慨:“謝謝。”“還有這個。”周延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薄荷糖,“我記得你緊張的時候喜歡吃這個。”
沈硯之愣住了。他确實有這個習慣,卻從未特意告知周延,不知那人如何察覺。“别這麼看我。”周延似乎洞悉他的疑惑,“你每次考試前都會往嘴裡塞一顆,我坐你後面看得一清二楚。”
沈硯之接過薄荷糖,指尖不小心碰到周延的手掌,一陣微妙的電流瞬間從接觸點蔓延開來。他迅速縮回手,剝開糖紙将薄荷糖放入口中。清涼的味道在舌尖散開,與酸梅湯的餘味奇妙融合。
“感覺怎麼樣?”周延輕聲問。“好多了。”沈硯之回應,這是實話。
周延這才松了口氣,整個人放松地靠在長椅上:“吓死我了。陸明軒說你突然臉色慘白沖出去,我還以為你食物中毒了。”
沈硯之低頭看着手中的酸梅湯瓶,水珠順着瓶身滑落,打濕了他的指尖:“...隻是壓力太大。”
“省級競賽?”“嗯。”
周延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為什麼這麼拼命?”沈硯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為什麼要如此拼命?是因為父親的殷切期望?是自己的完美主義作祟?還是僅僅因為除了學習,他不知還能用什麼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算了,不想說沒關系。”周延沒等他回答,自顧自地接着說,“不過下次再這樣,記得找我。翻牆買飲料我可是專業的。”
沈硯之忍不住笑了:“你還有什麼不專業的?”“數學啊。”周延攤手,“上次月考你又不是沒看到我那慘不忍睹的分數。”
“32分。”沈硯之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随後才意識到自己記得太清楚,連忙補充,“因為是我幫你改的卷子。”
周延挑眉,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哦?那你還記得我語文多少分嗎?”“68。”沈硯之說完就後悔了,耳朵瞬間發燙。
周延的眼睛亮了起來,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哇哦,沈學霸居然這麼關注我的成績。”
沈硯之有些羞赧,一把将酸梅湯瓶子塞給他,“閉嘴,喝你的飲料。”周延大笑,接過瓶子毫不猶豫地對準沈硯之剛才喝過的位置灌了一大口。沈硯之看着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竟莫名覺得口幹舌燥,趕緊移開視線。
“說真的,”周延放下瓶子,表情變得認真,“如果競賽壓力太大,要不要試着放松一下?”“怎麼放松?”“今晚跟我去個地方。”周延神秘地眨眨眼,“保證讓你忘掉所有公式和定理。”
沈硯之猶豫了。按照原計劃,他今晚應該複習到淩晨一點。“就兩小時。”周延湊近一些,壓低聲音,“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而且——”他指了指沈硯之手中的薄荷糖,“緊張成這樣,繼續複習效率也不會高吧?”
沈硯之看着眼前放大的臉,陽光在那人的睫毛上跳躍,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他的眼睛是淺褐色的,恰似透明的蜂蜜,裡面盛滿了期待和關切。“...好。”沈硯之聽見自己說。
周延的笑容瞬間燦爛如花,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禮物:“放學後校門口見,别帶書包。”
“不帶書包?那我的書——”
“兩小時,沈學霸。”周延站起身,向他伸出手,“世界不會因為這兩小時就停止轉動的。”
沈硯之看着那隻伸過來的手,猶豫片刻後還是握住了。周延的手溫暖而有力,輕輕一拉就把他帶了起來。他們站得很近,近到能聞到周延身上淡淡的汗味和薄荷糖的氣息。
“回去上課?”周延問,但沒有松開手。
沈硯之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穿着周延的外套。他想要脫下來,卻被周延制止。“穿着吧,你臉色還是不太好。”周延松開他的手,轉而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冷得像冰。”
這個親昵的動作讓沈硯之的心髒漏跳一拍。他剛想說些什麼,天台的門突然被推開,蕭硯秋探出頭來。
“卧槽,你們果然在這!”她氣喘籲籲地說,“老班在查人,快回去!”
周延啧了一聲:“知道了,馬上。”他看向沈硯之,“能走嗎?”沈硯之點點頭,跟着周延和蕭硯秋下樓。走到三樓拐角處,蕭硯秋突然拉住周延:“喂,酸梅湯好喝嗎?”
周延滿臉疑惑:“還行,怎麼了?”
“沒什麼。”蕭硯秋意味深長地看了沈硯之一眼,“就是好奇,能讓周延翻牆出去買的東西是什麼味道。”
沈硯之的耳朵又熱了起來。蕭硯秋哈哈大笑,轉身跑向自己的教室。
“别理她。”周延搖搖頭,“她就愛瞎起哄。”
他們走到教室後門,周延突然拉住沈硯之:“等等。”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濕巾,“擦擦臉,你看上去像剛跑完馬拉松。”
沈硯之接過濕巾,在臉上擦了擦。濕巾冰涼的感覺讓他清醒不少。“好點了嗎?”周延問,聲音輕柔。“嗯。”沈硯之把用過的濕巾攥在手裡,“謝謝你的...所有。”
周延笑了笑,突然伸手整理一下他的衣領:“放學别跑。”
說完,他轉身溜進教室。沈硯之站在走廊上,深吸一口氣,等臉上的熱度褪去才推門而入。全班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他身上——準确地說,集中在他穿着的明顯大一号的外套上。
“報告。”沈硯之低聲說,“我不太舒服,去了醫務室。”
數學老師點點頭:“回座位吧。”
沈硯之走向自己的座位,看向周延時,那人偷偷對他眨了眨眼。坐下後,沈硯之發現桌上多了一張紙條,字迹潦草:
「晚上7點,穿舒服的鞋子。PS:外套很适合你。」
沈硯之把紙條夾進課本,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放學鈴聲響起時,沈硯之還在整理筆記。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按照周延說的,把書本全部塞進了課桌,隻帶了手機和鑰匙。
“喲,學霸今天不背書包?”賀言從後排探出頭,一臉八卦,“有約會?”
沈硯之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一下:“去圖書館。”
“騙誰呢。”賀言笑嘻嘻地指向窗外,“周延已經在樓下等你了,還一直往咱們教室看。”
沈硯之順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周延靠在教學樓前的梧桐樹下,不時擡頭看向三樓。他似乎換了件衣服,黑色T恤襯得肩膀更加寬闊,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他……找我有事。”沈硯之站起身,把椅子推回桌下,“競賽題的事。”
賀言做了個誇張的“我懂”的表情:“當然~競賽題~”
沈硯之沒再理會他的調侃,快步走出教室。走廊上,他碰到了抱着作業本的程雨欣。
“硯之,”她微笑着攔住他,“感覺好點了嗎?上午看你很不舒服。”
“好多了,謝謝。”沈硯之點點頭,注意到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上——那件周延的、明顯大了一号的外套。
程雨欣的眼睛彎了起來:“周延照顧你的?”
沈硯之的耳根有些發熱:“他……隻是幫忙。”
“他翻牆出去給你買酸梅湯的事,全班都知道了。”程雨欣壓低聲音,“蕭硯秋這個大嘴巴。”
沈硯之僵住了:“什麼?”
“别擔心,老班不知道。”程雨欣眨眨眼,“不過你們倆……挺明顯的。”
沈硯之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反駁。明顯?什麼明顯?他和周延隻是……隻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了。
“快去吧,别讓他等急了。”程雨欣輕輕推了他一下,“晚上記得看班級群,有驚喜。”
沈硯之帶着滿腹疑惑下樓,剛走出教學樓,周延就發現了他,大步走過來。
“還以為你反悔了。”周延笑着說,目光掃過沈硯之身上的外套,“穿着還挺合适。”
沈硯之這才想起自己還穿着他的衣服:“你的外套……我忘了還你。”
“穿着吧,晚上會冷。”周延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腕,“走,帶你去個地方。”
沈硯之任由周延拉着自己穿過校園。夕陽西下,校園裡人影稀疏,他們的腳步聲在石闆路上格外清晰。周延的手溫暖幹燥,拇指無意識地在沈硯之手腕内側輕輕摩挲,激起一陣細微的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