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用筆尖戳了戳前排賀言的後背:“喂,沈硯之呢?”
賀言轉過來,一臉揶揄:“現在才注意到你家學霸不在?他請假去參加數學競賽培訓了。”他壓低聲音,“聽說這次是封閉式訓練,三天不回來。”
周延的筆掉在地上。三天?自從上周停電那晚的“真心話”事件後,他一直在找機會和沈硯之單獨談談。但那人像是提前預知了他的行動路線,總能巧妙地避開所有可能的獨處機會。
“他什麼時候走的?”周延彎腰撿筆,掩飾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早上七點,陸明軒送他去集合點的。”賀言突然眯起眼睛,“你該不會……想追過去吧?”
周延剛想否認,教室前門被推開。數學老師抱着一摞作業本走進來:“沈硯之請假前把批改好的作業交給我了。賀知書,把投影儀打開,我們講解一下錯題。”
作為數學課代表,賀知書熟練地架好投影儀。周延心不在焉地翻着作業本,思緒早已飄到城南的競賽基地。三天不見面……也許不是壞事?他可以好好想想該怎麼開口,問清楚那句“簡單直接”到底是不是指他。
“咦?”賀知書突然發出一聲疑惑的聲音,“這不是作業本……”
投影儀亮起,全班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屏幕上清晰地顯示着一頁草稿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同一個名字——
周延。
字迹工整得近乎虔誠,一行又一行,一列又一列,填滿了整張紙頁。有些“周延”還被細心地框起來,畫上箭頭連接到複雜的數學公式旁,像是某種隐秘的思維導圖。
教室裡鴉雀無聲。周延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耳膜嗡嗡作響。那是沈硯之的字迹,他絕不會認錯。但為什麼……為什麼沈硯之的草稿本上會寫滿他的名字?
“抱、抱歉!”賀知書結結巴巴地說,手忙腳亂地翻頁,“我拿錯本子了……”
但為時已晚。全班已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起哄聲,有人拍桌子,有人吹口哨,程野甚至跳上課桌大喊:“官宣!這是官宣!”
周延僵在座位上,大腦一片空白。那些字迹大小不一,墨色深淺不同,顯然不是在同一個時間寫的。有些筆畫很重,幾乎劃破紙背;有些則輕飄飄的,像是一邊思考一邊無意識寫下的。
最讓他心跳停滞的是頁面角落的一個小圖案——籃球和鋼筆交叉的簡筆畫,下面寫着日期:2021.9.15。
那是他們高中開學的第一天。
“安靜!”數學老師敲着講台,“賀知書,快換回作業本!”
賀知書慌亂地翻頁,卻不小心又投影出另一頁——這次除了“周延”,還有無數個小小的愛心,藏在微積分公式的縫隙裡,像是嚴謹學術中的浪漫叛逃。
“哇哦”全班異口同聲地發出暧昧的長音。
周延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闆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應該感到尴尬,或者至少假裝生氣,但胸腔裡翻湧的情緒太過強烈——那是一種近乎勝利的喜悅,混合着難以置信的震撼。
沈硯之。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沈硯之。那個連“多喝熱水”都要用句号的沈硯之。在他的草稿本上,寫滿了“周延”。
“延哥臉紅了!”上官翊指着周延大喊。
周延這才意識到自己臉上火燒般的溫度。他抓起書包沖向後門,卻在門口撞上了一個人——楚墨宸抱着一摞書站在那裡,眼鏡後的眼睛瞪得溜圓。
“你……看到了?”楚墨宸小聲問。
周延沒回答,擠開他沖出教室。走廊上的風稍微冷卻了他發燙的臉頰,但心跳依然快得不像話。他摸出手機,點開和沈硯之的聊天窗口——最後一條消息還是兩周前的那句“多喝熱水”。
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周延突然不知道該發什麼。質問?調侃?還是……
手機突然震動,一條新消息彈出。周延的心跳漏了一拍——是沈硯之?
不,是賀知書:「對不起!我真的不小心拿錯本子了!楚墨宸說那本子放在作業最上面……」
周延皺眉,回複:「楚墨宸?怎麼回事?」
對方正在輸入顯示了很久,最後發來一條:「他說是沈硯之讓他幫忙整理筆記……但我懷疑他是故意的。本子裡還夾了張紙。」
周延的手指微微發抖:「什麼紙?」
賀知書發來一張照片——是一頁泛黃的初中數學聯賽獲獎名單,末尾用紅筆圈出的名字是“沈硯之(銀獎)”。而本該屬于他的金獎位置,寫着另一個陌生的名字。
周延的呼吸停滞了。三年前那場比賽後,他曾在醫院收到一枚沾血的銀牌,護士說是個戴眼鏡的男生留下的。他一直以為是父親托人送來的……
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楚墨宸:「我在圖書館天台。有些事你應該知道。」
天台風很大。楚墨宸靠在欄杆上,手裡拿着那個草稿本。看到周延上來,他推了推眼鏡,表情嚴肅得不像平時那個書呆子。
“解釋。”周延直接了當地說,聲音比想象中嘶啞。
楚墨宸翻開草稿本,指向一頁角落的小字:“看日期。”
周延湊近看去——2020.4.18。那是初中數學聯賽的前一天。
“那天你訓練受傷,”楚墨宸輕聲說,“沈硯之去醫院看你,聽到護士說你媽媽在外地趕不回來,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周延的胸口一陣發緊。他記得那天,韌帶撕裂的疼痛,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還有……醒來時床頭那枚染血的銀牌。
“所以他故意考砸?”周延的聲音有些發抖,“就為了……來醫院給我簽字?”
楚墨宸點頭:“他騙老師說肚子疼,提前交卷跑到醫院。我到考場時,最後一道大題他已經解出一半了,足夠拿金獎。”
周延握緊欄杆,指節泛白。三年前的那枚銀牌,他一直放在書桌抽屜裡,卻從未想過背後的故事如此沉重。
“那這個呢?”周延指着草稿本,“為什麼……寫滿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