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周延歎了口氣。沈硯之又回到了那種惜字如金的狀态,仿佛那通電話裡的脆弱從未存在過。他走近幾步,聞到沈硯之身上淡淡的薄荷香——不是香水,可能是洗發水或者沐浴露。
“我看到草稿本了。”周延直接切入主題,“寫滿我名字的那個。”
沈硯之的手指緊緊抓住欄杆,指節泛白:“……嗯。”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初中。”
這個簡單的答案讓周延胸口發緊。初中,那是四年前。四年裡,沈硯之在思考難題時,寫下了無數個“周延”。
“為什麼是我?”周延輕聲問。
沈硯之終于轉過頭,陽光在他的瞳孔中點燃金色的火花:“因為你……很簡單。”
“簡單?”周延挑眉,“你是說我頭腦簡單?”
“不。”沈硯之搖頭,“是純粹。像……歐幾裡得公理一樣,不證自明。”
周延眨了眨眼。這可能是他聽過最“沈硯之式”的告白——用數學比喻來形容感情。
“我不懂拓撲學,”周延向前一步,“也不懂什麼歐幾裡得。但我知道……”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裡,每次見到你都會加速。”
沈硯之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睫毛微微顫動。周延又靠近一步,現在他們之間隻有不到半米的距離。
“那天停電,”周延繼續說,“你說理想型是‘簡單直接’的人。是在說我嗎?”
沈硯之沒有回答,但泛紅的耳尖已經出賣了他。周延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碰那片發燙的皮膚。沈硯之像觸電般後退,後背抵上欄杆。
“躲什麼。”周延輕笑,“草稿本都寫滿我名字了,還怕這個?”
“周延……”沈硯之的聲音有些發抖,“别……”
“别什麼?”周延逼近,雙手撐在沈硯之兩側的欄杆上,“别靠近你?别碰你?那你為什麼要在草稿本上寫我的名字?為什麼要在襯衫上繡‘S.Y’?為什麼……”
他的話戛然而止。沈硯之的左手腕内側,靠近脈搏的位置,有一個小小的紋身——“S.Y-Z.Y”,下面是一行日期:2018.6.20。
初中畢業日。
“這是……”周延抓住沈硯之的手腕,心跳如雷。
沈硯之試圖掙脫,但周延握得更緊了。在夕陽的照射下,那個微型刺青清晰可見——字母線條纖細優雅,顯然是精心設計過的。
“你紋了我的名字。”周延的聲音有些啞,“四年前。”
沈硯之閉上眼睛,長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嗯。”
周延的拇指輕輕摩挲着那個刺青,感受着皮膚下急促的脈搏。四年前,初中畢業那天,沈硯之就把他的名字刻在了身上。而他卻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還在高中重逢時以為對方讨厭自己。
“為什麼躲着我?”周延問,“如果從那麼早你就……”
“因為害怕。”沈硯之終于睜開眼睛,金色的陽光在瞳孔中流轉,“有些事……一旦說出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周延想起電話裡沈硯之說的同樣的話。現在他明白了——對沈硯之來說,感情就像數學證明,一旦公理被改變,整個體系都會崩塌。
“那就别回去。”周延輕聲說,慢慢低頭,額頭抵住沈硯之的,呼吸交融,“我們往前走。”
沈硯之的呼吸拂過他的臉頰,溫熱而急促。周延能聞到淡淡的薄荷香,能看到那人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緊貼着自己胸膛的心跳——和他一樣快,一樣亂。
就在兩人的嘴唇即将相觸的瞬間,天台門突然被推開。
“找到你們了!”賀言的大嗓門打破了魔咒,“顧承澤說他把——哇哦你們!”
沈硯之迅速推開周延,臉頰通紅。周延懊惱地轉身,看到不隻是賀言,全班幾乎一半的人都擠在門口,表情各異——驚訝、了然、揶揄……
“我們……隻是……”沈硯之試圖解釋,聲音卻越來越小。
“被鎖在天台了,懂。”賀言擠眉弄眼,“顧承澤說他‘不小心’把你們關起來了,讓我們來救人。”
“不小心?”周延冷笑,“那混蛋人呢?”
“跑了。”上官翊聳肩,“不過他說……呃……”他看了看沈硯之,欲言又止。
“說什麼?”周延不耐煩地問。
“說讓你們‘好好談談’。”賀言接話,眼神卻飄向沈硯之的手腕——那個刺青還露在外面。
沈硯之迅速拉下袖口,低頭快步走向門口。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但竊竊私語和暧昧的目光如影随形。
周延跟上沈硯之,在樓梯轉角處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沈硯之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夕陽透過走廊窗戶照進來,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明天,”周延輕聲說,“校門口,記得嗎?”
沈硯之微微點頭,耳尖依然通紅。
“我會等你。”周延松開手,“這次……别再躲了。”
沈硯之轉身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得難以解讀。然後他輕輕點頭,轉身下樓,背影在夕陽中漸漸拉長。
周延站在原地,摸出手機。電量隻剩1%,但他還是打開備忘錄,新建了一條筆記:
「明天校門口接沈硯之。帶什麼?——薄荷糖、創可貼(他總被紙割傷)、還有……勇氣。」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最後一絲電量耗盡。但周延胸口的悸動卻越來越強烈,像是有一整支管弦樂隊在演奏。他看向窗外,夕陽已經沉到教學樓後面,天空呈現出絢麗的橘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