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她的注意力既不在那金碧輝煌的殿堂,也不在那镌刻銘文的銅鼎,而是鼎後那一排整齊陳列的……食物!
切割得整齊的肉類盛放在青銅盤中,拳頭大小的果品堆疊成塔,遠處還有高足細腰的銅觚和銅瓿,至于裡面裝着什麼卻看不真切。
她顧不得多想,用手背抹了抹嘴角,一瘸一拐地挪向大殿。口腔中的唾液開始瘋狂分泌,仿佛已嘗到了油脂在舌尖融化的鮮美滋味。
大殿内空無一人,唯有兩側燭台灑下搖曳的昏黃燭光。
雲勝男蹒跚走到黑色高台前,望着那堆切割整齊的肉山,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然而,她猶豫片刻,還是轉頭看向了旁邊的面餅。
這具身體久未進食,直接吃這些油膩葷腥之物恐怕不好消化,不如先吃些易消化的食物。
她雙眼放光,伸手探向盛滿拳頭大小粟餅的銅觯。剛撚起一塊餅送到嘴邊,細瘦的手腕卻突然被人捉住。
雲勝男心頭一緊,餅掉落在地也顧不得心疼,而是在回頭的同時本能地操起手邊的銅燭台藏在身後。
一回頭,她便看見了張猙獰如鬼魅的青玉面具,面具的眼部空洞中,露出一雙帶着探究的沉靜墨瞳。
雲勝男被這青面獠牙的可怖面具驚得心頭一跳,但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警惕地打量着對方。
對方是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身着一襲玄底繡金色雲紋的長袍,隻是面容被青玉面具遮掩得嚴嚴實實。
男子的身形修長挺拔,即便不言不語,也透出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壓來。
見雲勝男手中緊握的燭台,對方微微一怔,随即松開了鉗住她的手,輕聲道:“這些是祭神的犧牲粢食,不可食用。”
男人的聲音溫雅柔和,恍若琴音般低沉優雅,令雲勝男一時怔住。
她微微仰頭,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判斷出對方并無惡意,這才低聲解釋道:“抱歉冒犯了閣下,我隻是……太餓了。請問,能不能給些吃的?什麼都可以。”
男人定定地打量了她片刻,随後溫和叮囑:“這些祀神的祭品已放置數日,不宜食用。你在此稍候,我很快回來。”
雲勝男松了口氣,輕輕點頭:“謝......咳咳,那就勞煩了。”
男人轉身離去時,雲勝男隐約聽到一陣細碎的風鈴聲。她朝廊檐下張望,卻并沒有瞧見風鈴的蹤影,隻得收回視線,裹緊狐裘,縮到那樽金色大鼎旁。
鼎身镌刻着繁複抽象的文字,與現代的簡體字大相徑庭。雲勝男眯起眼睛,極力辨認了半天,卻仍無法理解這些古怪抽象的銘文含義。
壞了,穿越到古代成文盲了。
她苦着臉歎了口氣,不再糾結鼎上銘文,直接伸出手靠近大鼎取暖。
鼎内燃着香料,散發的熱量包裹着她,空氣中氤氲着濃郁的暖香,仿佛百花齊綻,令她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
不久,伴随着隐約的清脆風鈴聲,男子又回到了大殿裡,将放在銅簋中的食物捧到雲勝男面前。
這一次,雲勝男顧不上矜持,雙手齊上,抓起一塊糕餅便狼吞虎咽地塞入口中,生怕慢了一步便會餓死。
然而,她的表情很快變得凝重。
這糕餅不知是如何制成的,又幹又噎,還喇嗓子。她皺起眉頭,猛地捶了捶胸口,可那塊糕餅依舊卡在喉間,不上不下。
“喝點水。”男人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幕,适時遞來一隻盛滿清水的三足銅樽。
雲勝男立刻擡手去接銅樽,卻因虛弱無力,手一沉,險些将銅樽打翻。好在男人眼疾手快,又穩穩托住。
自知身體已虛弱至極,雲勝男不再逞強,幹脆将手搭在男人的手上,就着他的手湊近銅樽,猛灌了幾口水,才将那塊噎住的餅餌咽下。
“見笑了。”緩過氣後,雲勝男匆忙擠出一絲笑意,随即又埋頭繼續啃手中的餅。
男人穩穩端着銅樽,聲音平靜無波:“無妨。”
吃到後來,雲勝男還想将剩下的餅餌一股腦塞進嘴裡,奈何這具身體已撐到極限,她甚至不敢開口,生怕食物會因動作溢出喉嚨。
在她戀戀不舍的目光中,男人收回了剩餘的餅餌,似乎并無再給她的意思。
“多謝閣下慷慨施餅,還未請教公子如何稱呼?”吃飽喝足後,雲勝男緩了片刻,才有精力打聽恩人的身份。
男人不答反問:“你們入巫神宮時,無人告誡你們不得擅闖禁宮嗎?”
禁宮?
雲勝男在記憶中搜尋片刻,果然想起教引巫女的叮囑:擅闖禁宮者,施刖刑,也就是要......砍掉雙腳!
她猛然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抱住雙腿,瞪大眼睛望向男人。
男人似乎是輕笑了一聲:“所以,你最好别知道我的名字。出去後,也别讓人知道你曾來過這裡。”
雲勝男慌亂點頭,站起身便欲離開。
然而走了兩步,她又停下,回頭看向靜靜立于殿中的男人,小聲報出自己如今的身份:“我叫妘昭,來自簡國。謝謝你,以後若遇到麻煩可以找我,我替你撐着。”
說着,她還伸出小細胳膊試圖展示自己的肱二頭肌。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這是雲勝男的座右銘。不管能不能撐得住,總之受恩必報。
這一次,她确信自己聽到了男人的笑聲:“妘昭?好,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