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赢愔不提,雲勝男也已經察覺到異樣了。
平日裡禁宮附近共有兩隊巫衛交錯巡守,但是今天情況卻有些不同,她們才走了一會兒,就眼見到三隊巫衛在這附近來回巡邏。
雲勝男心底隐約猜到,大概還是因為昨夜自己在外頭挖野菜忘了宵禁時辰,驚動了巫衛的緣故。
“沒有吧?平日這附近的巫衛好像也不少。”雲勝男打了個哈哈,“那咱們走到前邊兒就往右拐,繞過禁宮那段路。”
“也好。”赢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前頭那高聳的黑色禁宮,攙扶着雲勝男掉頭往另一段路繞行。
直到她們的視線裡已經看不見巫衛的身影了,赢愔才徹底放松下來,話也随之變多了:“下次我堅決不往這邊來了,每次我經過這裡,都覺得瘆得慌,裡頭那位也太邪門了些。”
雲勝男聞言,心中一動,假裝不經意地追問:“你知道禁宮裡頭關的是誰?”
赢愔回頭看了她一眼,表情古怪:“雖然此事乃是大虞的禁忌,但别告訴我你一點兒也沒聽說過。”
雲勝男揉了揉鼻子幹笑,眼神黯然:“你知道的,我在簡國雖說是頂着王室貴女的身份,但平日被關在家中并無任何社交,進了巫神宮裡,除了你也沒個别的朋友......”
赢愔見雲勝男微微垂眸,神色失落,便立刻解釋道:“呃,此事也并非路人皆知,隻是我以前偶然從君父和王伯聊天時探得些消息。你想知道,我告訴你便是。”
雲勝男眼前一亮,轉頭期待地望着她。
赢愔先是左右看了看,确認附近視野開闊,不會存在有人偷聽她們談話的可能,這才壓低聲音湊近雲勝男耳畔,用氣音告訴她:“十九年前王畿的天象異樣你可聽說過?”
雲勝男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地搖搖頭。
赢愔默了一瞬後微微颔首:“也對,你才十五歲,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呢。那是在十九年前的某個夏日,傍晚時分的王畿上空突然出現了日月同升的異象,大王便讓大巫蔔筮一卦,以彰神明。”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越發小了:“大巫蔔卦一夜後,太廟中供奉的靈璧就碎了。祀器裂,則人神道殊。大巫最後蔔出來是大兇的卦象,還得了四句谶語:天命不續,帝星墜明。神女歸凡,聖人絕天。”
“天命不續,帝星墜明。神女歸凡,聖人絕天。”雲勝男不自覺将這四句谶語又重複了一遍,莫名覺得這字句間隐約滲出一股子肅殺之氣。
赢愔表情嚴肅地點點頭:“不巧的是,那一日正好也是王後生産之日。當王後發動之時正逢異象出現,在生産之後便血崩而亡。因此大巫和大王便斷定,此異象會應在九王子身上,九王子便是那身負天命之人。”
聽到這裡,雲勝男的眉頭不自覺微蹙。
古人不了解許多自然天象,便會從神鬼的角度去解釋那些罕見的自然現象。若是得出大吉的結論也就罷了,隻是若倒黴占蔔個兇卦出來,碰巧撞上這等自然奇景的人未免就要承受這份無妄之災了。
果然,赢愔聳聳肩:“聽王伯說,王上當時便要燒死九王子祭天,但是大巫沒有同意。他認為既然上蒼有意,便不能逆天而行。但是也不能讓谶語成真,便提出在巫神宮内修一座禁宮,将九王子養在那裡,不許他得見外人,讓他在禁宮之内終老一生。”
聞言,雲勝男不覺打了個寒顫。她的指尖猛地掐進掌心,隻覺得寒意從骨髓深處滲出來。再次轉身回望,那巍峨聳立的禁宮依舊伫立在沉默的大地上,覆蓋着白雪的屋檐壓住黑色的高牆。
她忽然覺得,那棟恢弘的禁宮不過是扼殺生命的囚籠。年幼的嬰孩自出生便被預言囚禁在禁宮中,銅汁鐵水澆築的高牆化作墓碑,将他漫長的人生埋葬在這冰冷的牆後。
雲勝男的眼神浮起幾分迷茫和無措,那位一直帶着青玉面具的溫潤公子,會是九王子嗎?
“你怎麼了?”見雲勝男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赢愔有些關切地問,“是冷了嗎?”
雲勝男回頭望向前方的路,輕輕地搖了搖頭。
“反正那座禁宮邪門得很,還好你現在搬回西苑,以後也不用接近那裡了。”赢愔又換了個話題道,“對了,與我同住的那人你還記得嗎?她實在笨拙了些,如今連大韶的第一章都沒有學會,妫蟬前輩便要逐她出去,也沒有其他巫殿肯留她,昨天就已經被送回國去了。其實我覺得能回母國也好,若是不能,我還是想與你同住。”
祭巫殿的東西苑皆為巫女的寝宮,若是正式巫女可獨享單間,但她們這些備選巫女便隻能兩人共住。
妘昭之前的室友是一位寡言少語的少女,對方知道妘昭是個麻煩人物,平日裡便刻意與她保持了距離,生怕牽連了自己。
因此,即使兩人在一屋同住了兩三個月,但兩人平日也不過點頭之交,并不熟悉,也沒什麼交情。
聽着少女絮絮叨叨的抱怨,雲勝男輕聲附和:“是啊,若能同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