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謝曲生還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特意強調這一點,唯見到那人時,方明她意。
人人都道江南好,煙雨朦胧黛青柳,十裡紅橋佳人會。
因着六月酷暑,他們在收到來信的第二日便出發前往江南,風餐露宿十多日後方到。
等進了城後,坐在馬車上的謝曲生嫌着無趣,正掀開了那繡遠山鳥獸蜀錦簾子往外看去,卻正好見到一立于牡丹叢中的紅衣女子,女子隻是狀若無意的往他這處掃了一眼,他便同失了神般。
隻因那女子,竟同清安有着幾分相似,卻生得更嬌,更豔,更惑人心神。更下意識的令人聯想到其豔若何,霞映澄塘。
等馬車行駛進那煙柳巷,并在門前擺放着兩隻石獅,上挂金絲楠胭脂牌匾的府門停下時,他方才回籠了心神。
府中紅柱碧瓦白牆,小橋流水俏嫣然,芙蕖燦豔粉蝶舞,帶着江南獨有韻味。
從入了府後的謝曲生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唯那雙眼不時注視着裡頭布置,連帶着一向都看慣了好東西的他,都忍不住感歎一句堆金積玉。
等過一橋,路一院,在往行走十米後,走在前頭之人方才停下。
謝曲生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隻見一棵巨大的銀杏樹下,正有一獨自對弈的白衣男子。
男人生得俊美清蕭,一雙狹長的瑞鳳眼中滿是化不開的冷漠,一身白衣被他穿得不染半分塵埃,配上那淡漠疏離的神态,總令人聯想到那山巅之雪。
此時他的周身被陽光給鍍上了一層朦胧的淺色金邊,迷離而夢幻,
即便他從小便在母皇的後宮中見到不少美人,亦連他父後與他皆是相貌出衆之輩,可對比上眼前的男人,仍是有幾分遜色,在他還以為這定是那個小蹄子時,林清安則先出了聲。
“爹,清安回來了。”林清安看着正在樹蔭底下獨自對弈的男人,莫名的心尖發顫。
“嗯。”一身白衣,飄然出塵的男人仍沉寂在棋局中,連眼神都吝啬給予。
二人之間的态度非但不像是父女,更連那陌生人都不如。
“我娘呢?”
“你娘現在午睡,莫要去擾了她。”
“好,我先去休息一下,晚些我再去看娘。”
“嗯。”男人的語氣淡漠到了極點,更透着濃重的疏離。
而謝曲生,自始至終就像是一塊無關緊要的背景闆,連帶着他内心的狐疑之色在不斷增加。
等回到早已給她準備好的院落中時,林清安方才松了一口氣,用那純白帕子擦拭着鬓角滲出的薄汗。
“妻主,爹是不是不喜歡我啊。”絞着手上帕子,微咬着下唇謝曲生回想起剛才那一幕,仍覺得不安到了極點。
何況這可是他上輩子加這輩子,第一次見清安的爹娘,生怕他哪裡做得不對,惹了二老不喜。
“并非不喜你,何況我爹也不喜歡我,應該說這天底下除了我娘後,都不見得有人會被他喜歡。”林清安将倒好的一杯茶水遞了過去。
“先喝口水,等下在睡一下,晚些我娘也應該起了。”
“好。”謝曲生接過她遞過來的水,隻覺得心口就像是灌了一口蜜一樣來得甜。
等日頭漸往西移,林清安方才停下臨摹字帖的手,并往内間裡走去。
見到那抱着杏色繡海棠纏花眠軟枕睡得香甜之人時,亦連嗓音都低了幾分。
“該起了,等下還得見我爹娘。”
聽到‘爹娘’二字,原先還在做着美夢之人瞬間驚醒,連忙一個骨碌下了床,便翻找着等下要穿的衣物。
坐在邊上吃着杏仁羹的林清安見他那架勢,不免有些擔心道:“不急,現在還有時間,足夠你慢慢收拾。”
“那也不能讓爹娘等我的道理,還有我這馬上就好。”謝曲生扒拉出自己帶來的兩大箱子衣服,此時正拿着其中的一件水色銷金雲玟團花直裰和象牙白工筆山水樓台圓領袍相互糾結中。
“妻主,你看我穿哪一件比較好?”
“穿這件嫩黃的。”林清安隻是随意掃了眼,便将目光放在最角落裡,一件袖口和袍角邊緣繡着百倆金纏杜鵑的鵝黃長衫上。
“好,好嘛。”謝曲生看着那不過就是随意被他扔進去的那件,誰知就那麼湊巧的被她給看中了。
不過隻要是自家妻主選的,那定然都是極好的。
等晚上上桌吃飯時,謝曲生再一次見到了今日在街道上,驚鴻一瞥的女子。
“妻…妻主這…這是娘嗎?”好在謝曲生記住了她的再三叮囑,隻是掃了一眼後便飛快的收回了目光,低着頭,看着自己那鑲了顆南海大珍珠的鞋尖。
林清安并未回話,而是捏了捏他的手心,用行動告訴他。
“爹,娘親。”林清安看着那正給娘親剝螃蟹的許哲時,總覺得哪裡有種違和感。
“爹,娘親。”謝曲生擔心他多說多錯,便老實的不敢多看多說。
“坐下吃飯先。”許哲隻是掃了眼過去,這才讓他們二人坐下吃飯。
一般在飯桌上,當父母的總會詢問子女的課業或是其他,顯然,他們也不例外。
“最近課業上可有什麼難題。”
“女兒課業上并未遇到什麼難題,一切皆好。”
“明年可打算下場。”
“得先看今年課業鞏固點學得如何,不然女兒擔心會名落孫山。”
他們的對話和态度完全不像是父女,更像是那等上級盤問着下級。
“娘親最近………”
“師兄,我要吃那個蝦。”原先一直在低頭吃飯的林清時看着突然夾到她碗裡的小白菜,一張臉瞬間老大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