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登陸的确切時間。"謝昀調亮燈光,幼鲸腹部的疤痕變成蜿蜒的沿海公路圖,"鎮海閘監控顯示,兩點二十七分潮水出現異常回流。"
生鏽的潮汐表挂在滲水牆面上,紅色指針永遠停在2:17PM。顧隐宵想起父親常摩挲的懷表,表盤背面刻着"潮漲之時,真相自浮"。此刻排風扇突然瘋狂轉動,帶着魚腥味的氣流卷起滿地紙頁。
謝昀撲住即将被吹走的日程表,翻轉時愣住了。背面用鉛筆描着副路線圖:從海洋館後門到南礁灣的紅線,精确标注着每個排水口的位置,其中三個畫着母親常用的波浪符号。
"是幼鲸擱淺的坐标。"顧隐宵的聲音卡在喉間。月光突然刺破雲層,穿過破碎的穹頂玻璃,在标本表面投下流動的光斑。謝昀的手指摸到缸體側面的刻痕——代表"緊急通道"的波浪線,正指向他們腳下的排水系統。
兩人順着生鏽的梯子爬進地下管道。手電光裡漂浮着十年前的水藻孢子,謝昀的褲腳被某種反光物體勾住。撈起來是串氧氣管快拆扣,上面刻着母親名字縮寫。顧隐宵則在管壁發現熒光箭頭,延伸向更深處的黑暗。
轉過第三個彎道時,水流聲變得清晰。謝昀突然停住——前方岔路口堆着被沖垮的鐵櫃,櫃門夾着本防水日記。母親的字迹在應急燈下浮現:"7月16日,顧博士再次拒絕公開聲呐數據,幼鲸集體擱淺絕非偶然..."
顧隐宵的指尖撫過父親簽名的工作日志。那些被修改的聲呐頻率記錄,與旅遊公司提交的環保報告完全不符。當他翻到夾在其中的财務報表時,突然明白父親書房為何常年彌漫着安眠藥的味道——賬戶尾數精确到分的彙款記錄,足夠買下半個海洋館。
潮水開始從管道深處湧來。他們逆着水流沖向标注"4号觀測點"的閘門,謝昀用母親留下的快拆扣撬開鎖芯。塵封十年的裝備庫裡,救生衣上的反光條依然刺眼。挂在牆上的電子潮位儀突然閃爍起來,屏幕跳出正在倒計時的紅色數字:00:14:27。
"和當年漲潮時間同步!"顧隐宵抓過操作台下的防水袋。褪色的任務簡報記錄着殘酷真相:所謂救援行動實為障眼法,真正目的是在風暴掩護下轉移瀕死幼鲸。母親發現陰謀後,被故意留在正在閉合的閘門前。
最後一分鐘。謝昀扯開生鏽的保險櫃,泛着磷光的鲸歌錄音帶傾瀉而出。當顧隐宵将磁帶塞進老式播放器,機械運轉聲與管道外的潮湧逐漸重合。先是幼鲸虛弱的啜泣,接着是母親聲嘶力竭的呼喊:"小昀要聽海豚的話!"最後傳來鋼鐵閘門關閉的轟鳴,混着某個男人沉悶的喘息。
暴風雨在頭頂炸響。顧隐宵認出那聲喘息屬于父親——這個發現讓他跪倒在齊膝深的海水裡。謝昀卻抓起所有磁帶沖向觀測窗,将它們首尾相連抛入洶湧的浪潮。浸泡十年的磁條在海浪中舒展,浮現出母親用口紅畫下的完整路線:從南礁灣到海洋館的秘密水道,正是幼鲸被聲呐驅趕的路徑。
"潮水開始退了。"謝昀望着逐漸下降的水位線。月光刺破雲層時,他們看見無數夜光藻聚集在排水口,拼出母親最後的手勢:五指張開如海星,代表"活下去"的海洋救援密碼。
顧隐宵突然沖向控制台。他按照磁帶裡隐藏的摩斯電碼按下閘門開關,生鏽的齒輪發出鲸鳴般的嘶吼。當最後一道水閘升起,十年前被困在管道間的銀色氧氣瓶随潮水沖出,瓶身刻着兩行小字:"給小昀的生日禮物——會唱歌的虎鲸玩具"。
暴雨驟停。謝昀抱着氧氣瓶跪在月光裡,聽見遙遠的海面上傳來悠長的鲸歌。顧隐宵将父親簽字的認罪書折成紙船放入水流,看着它漂向母親殒命的那片海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