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籬下,求人庇護,自然要表現一番。
虞蘅自诩俗人一個,身無别技,隻一手廚藝還算過得去。見院子裡玫瑰開得好,便和阿盼兩人撿了落花洗淨,加糖杵成泥,再用瓶子封起來,倒上蜜,腌半天,去了苦味,便隻剩香和甜。
挑一匙子沖茶、泡酒、做糕,都很好,錢氏嘗了後贊不絕口,剩下的就用瓷瓶子封好,留着招待做客的女眷。
錢氏喜歡,虞蘅便隔幾日做一些,一來這東西留不大久,二來顯得她誠心可貴麼。
這日裡又做了些鮮花餅,打算給錢氏送去。
錢氏不嗜甜,餅裡香糯清甜的餡兒正合她心意,再配一壺沏得濃濃的熱茶,能消磨整個下午。
一個個圓而扁的小餅乖巧躺在淺口碟中,淡黃酥軟,不說味道如何,光靠顔值就很能打。
阿盼驚異得很,原來她們蘅娘子廚間功夫竟這般精湛麼!那些花大價錢、大力氣培養出來的廚娘,也莫過如此了吧?
見過她做這鮮花餅,才知要花多少心思在裡面。
面團加了油酥,又是揉,又是擀,包進餡兒去烤,兩人守在竈前,滿屋子香味,甚至蓋過了鍋裡炖肉,先前的玫瑰鹵子都不算什麼了。
剛烤出來,便縱着阿盼先嘗了一塊。
一口咬下去大半,花香在口中漫開,隻覺化身翩翩飛蝶置身花叢。
阿盼從前過慣了苦日子,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餅,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哪裡還管昨日才說要學禮儀的話,兩口便把巴掌大的餅給解決了。
看阿盼囫囵吞餅的架勢,虞蘅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笑道:“莫急,多的是,下次也還做。”
阿盼有點不好意思地嘟囔:“好吃是好吃,也太費勁了些。為這小小幾枚,從晨起就開始忙活。”
虞蘅笑道:“隻要表姨喜歡,費些功夫不算什麼。左右眼下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時辰跟力氣。”
阿盼不解,蘅娘子早先不是說想自己立門戶麼?怎麼如今在韓家後宅卻很安然的樣子。
這般想着,便也問了。
虞蘅賣了個關子:“日後你便懂了。”
阿盼的确不大懂,畢竟她是逃荒半道被家人賣了,随牙婆輾轉,在碼頭遇上的虞蘅,才被當時即将登船北上的虞蘅買下,并沒有多久的交情。
那牙婆是個看人下菜碟的,足足要了虞蘅五貫錢。是以虞蘅明明帶了足夠盤纏,卻還在船上過得緊巴巴。有船工見虞蘅身上穿的雖舊,卻都是好料子,還帶了個奴婢在身邊,以為能宰一筆,不想她死摳死摳,遂沒什麼好臉色。
五貫錢,在阿盼的認知裡是她們家五口人半年的嚼用,自己隻不過是個粗笨的丫頭,實在有愧于蘅娘子。
可來了汴京才知道,原來五貫錢在這隻夠一桌中等席面的錢。
也難怪初入汴京那天,那華服小娘子會嗤笑她們了。
虞蘅不知道自家婢子心裡的小九九,越發精益求精,覺得這樣尚有些單調,便去院牆邊摘些粉白薔薇點綴。
她生得高挑,不必踩墩子,踮腳去夠高處最鮮妍的那一朵。
衣袖打落花瓣,紛紛揚揚仿佛下了一場花雨。
三月春光肆意明媚,院子裡郁郁蔥蔥,穿碧色衫子的美人更是對眼睛格外友好,韓祯讀書累了,便站在廊下欣賞,眼神專注熱切。
錢氏出來恰好瞧見這幕,想起鄰舍婦人打趣的言語,心下一咯噔,回去便尋心腹丫鬟來說話。
——
在韓宅住了幾日,錢氏閉口未提昔年定下的婚約,倒是韓祯打發過幾次人來送東送西,又邀她出門踏青春遊,虞蘅并不每次都應,不過還是跟着他略逛了逛汴京城。
結果阿盼偶然發現錢氏正向官媒打聽周遭未婚的富戶,趕忙回來朝虞蘅告狀:“蘅娘子一心想着錢夫人,她卻不似長輩模樣!”
虞蘅垂下頭,全然一副小女兒家羞澀模樣:“别亂說話,表姨為我操心,不過是不想叫我嫁過去吃苦罷了。”
阿盼氣鼓鼓地走了。
虞蘅眨眨眼,沒有錯過屋外一閃而過的白襕衣角。
錢氏會這麼着急,也是察覺到自家兒子态度的轉變。韓祯麼,見色起意,道貌岸然,恐怕正做着賢妻美妾的大夢,正得意自己三言兩語便哄得佳人歡心,要知道錢氏正為她相看,不得着急?
那她偏不急。
果不其然,半下午時,忽然錢氏身邊的仆婦喚她過去。
虞蘅點頭:“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