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極盡扭曲、拼命想要包裹住她心髒的樹,其實并不是想要傷害她...而是在保護她?!
而臉...進入她的身體形成的不是樹而是那條纏繞樹幹的鎖鍊?它想要把樹毀掉,得到她的心髒,占有她的身體?!
太扯淡了。
她使勁搖了搖頭,将腦子裡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趕了出去。真要那樣另外12道鎖鍊難不成是12張鬼臉,都等着要自己的身體了?她又不是唐僧,吃了也不會長生不老。
或許...
樹在保護她沒有錯,而那張臉在進入她身體的第一時間就被那棵樹吞噬掉了。
而那些鐵鍊...
是某種束縛...
可以被摧毀的束縛。
隻有這樣,才能說得通。
安然垂下眼眸,如果真是那樣...
那棵樹又到底是什麼...
“踏、踏、踏...”
廁所的環境區别于走廊,不知道是地磚用的比較便宜,還是建造的時候偷工減料了,明明空間不大,踩在上面的回聲卻不小。
進來前,安然在心中預想過可能會見到的各種各樣場景:血腥的,恐怖的,惡心的,髒兮兮的...唯獨沒有料想到會是眼下這般的...
幹淨。
明亮的燈光将整個天花闆照映的一片雪白,沒有蛛網,更沒有肮髒的腳印,鏡面幹淨的連臉上細小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水池邊上的龍頭锃光瓦亮,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新買的。瓷白的盥洗池、一塵不染的地面,半點塗鴉都沒有隔間以及空氣裡隐隐飄散出的熏香氣味...
怎麼看都不像自己在之前來過的廁所。
難道剛剛真的是做夢?
“同學,怎麼樣?是不是煥...煥然一新?”
安然回頭,說話的是一個穿着保潔服的陌生阿姨。
“您是...?”
“我是新來的保潔,以後咱們學校的衛生就由我來負責了!”保潔阿姨大概四十多歲,個頭不高,皮膚黝黑,笑起來時臉頰的肉堆在一起,擠得眼睛隻剩兩道細小的縫,不見憨厚倒有幾分讨好:“城裡的女娃兒就是好看!”
安然禮貌地笑了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麼般試探道:“那...之前那個阿姨...”
保潔阿姨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地抽了抽,隻是幾秒就又恢複正常:“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但聽門衛說好像是調到了其他崗位...”
“不是我說,你們學校之前的保潔是真的不行,工作做的那是一點也不到位!要不是我工作經驗豐富,沒個三五天估計都夠嗆!不過以後隻要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們這些嬌花似的女娃們還遭過去那些罪的!别說哈,還是城裡的水養人!等俺...等我攢夠了錢,也送我家丫頭來這兒上學...”
見安然沒搭茬,保潔阿姨好意思的笑笑:“同學...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去忙了,以後這裡要有什麼問題的話,直接找我就行,别和你們領導...老師說,要是有哪裡做的不好的,直接跟我說就行,我指定拎着水桶就來...”說着拿起一邊的水桶抹布,就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等等...阿姨,能問問您是什麼時候打掃的麼?”
水桶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尖銳的“咚”,裡面的水灑了出來,濺到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保潔阿姨立馬蹲下,扯着自己的衣擺就朝着地上的髒水按了下去。擦到一半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猛地起身,用力拍打自己身上已經弄髒的制服,然後神情焦急地站在原地不停張望。
安沒想到自己就是這麼随口一問,眼前的這個人反應竟然會這麼大,眼看着對方一直在原地打轉,還時不時盯着地面,那樣子急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撲上去把地上的水舔幹似的,她幾步上前撿起倒在地上的拖把,死馬當活馬醫地遞了過去:“您...是在找這個麼?”
保潔阿姨一把搶過,看着拖把的眼睛亮的吓人:“是這個,就是這個!”
拖把按在地面濺起點點污水,保潔阿姨臉頰漲的通紅,裸露在外的手腕鼓起道道青筋,一邊拖還一邊嘀咕:‘怎麼就看不見呢,怎麼自己就找不到呢,豬腦子,真是個豬腦子...’
保潔阿姨突然的癫狂讓安然有些不知所措。心想他們校長竟然已經摳門到請不起正常人了麼?先是自來熟的校醫,現在又是不正常的保潔?都是哪裡找來的奇葩...
不過吐槽歸吐槽,安然這會兒還真不敢做刺激對方的事,隻能老實等她将地上的水整理幹淨,趁對方到水槽洗拖把的時候才敢一溜煙蹿到廁所門口。
“那個...同學...”保潔阿姨突然開口。
安然強忍住逃跑的沖動,看向身後:“您還有什麼事麼?”
“你那天...是不是看到俺了?俺...我知道周末學生放假的時候是不能來學校的...”
“但...學校大門沒關...我就想着早點進來收拾收拾...”說着還豎起了三根手指:“我向山神發誓,我就是想早點來學校工作...沒去别的地方,更沒有偷拿學校的東西...”
保潔阿姨的手指絞着濕透的衣角,一滴滴污水落在她穿着的黑色布鞋上很快又消失:“你能别和學校領導說麼?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阿姨,您放心吧,我們這是學校呢,是培養學生的對方,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趕您走的...不過以後最好還是工作日的時候再工作,要不然學校這麼大,真要出點什麼事,您就是長了一千張嘴也說不清...您以後還是...”
安然的聲音戛然而止,還是什麼呢?還是不要見誰都把實話說出來?還是以後盡量少說話?還是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在意真相,他們隻肯相信自己固有的認知?
還說别人自來熟,自己這又是怎麼了?她又有什麼資格幹預别人的行為處事?幹預别人的生活?她能保證處事圓滑或沉默寡言就能獲得更好的生活麼?
她不能。
她沒辦法對别人的人生負責。
“還是什麼?”保潔阿姨質樸的臉上透着一絲并不符合年齡的純真和茫然。
“沒,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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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站在教室門口的時候,第三節課已經開始了一半。
班裡因為她的出現,起了一小陣騷動。
老班的教鞭敲在桌上發出刺耳的“哐哐哐”:“都看哪兒呢!同班同學這麼久了還不認識麼?!剛剛的物理公式都記住了麼?”說着擡手示意安然回自己的座位上。
看了眼已經占據了大半黑闆的知識點,安然翻開物理書,找到了相應的書頁。
老班的課仍舊講的慷慨激昂,提神醒腦。隻是即便已經适應了一個學期,安然仍舊接受不了對方幾乎每句話裡都要加一個‘嗯’,還是能根據場合改變語氣的那種。
不過這時候也顧不上老班那點無傷大雅的口頭禅了。今早的事就像藏匿在陰溝裡的蛆蟲,時不時就蠕動着肥胖的身軀出來找存在感。
在經曆不知道第幾次回想細節後,安然終于決定放棄,畢竟時間(周一上午)、地點(廁所)、人物(自己)上沒有留下半點關于那件事是真實發生過的證據。
沒有證據,就不能妄下定論,這是她一向的判斷準則。
看着圓珠筆在書上暈開的圓點,安然按了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算了,噩夢就噩夢吧,反正自己又不是沒做過類似的,等老頭子他們回來再問問吧...
随手按了下圓珠筆,暈開黑點的筆頭一縮,餘光落在身旁空蕩的座位上,安然蓦地瞳孔一縮——丁筝抽屜裡的書...怎麼全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