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有星孛①入于北鬥。欽天監上奏:“有内兵,翌年大熟。”
至年十四年,鬥柄指東②,二王蕭複之子蕭烈即藩王位,于封地起兵。
帝大怒,加封姜鳴謙為左副都禦史,前往江南戰場,相助前線贛州巡撫王仁明,平定叛亂。
...
孤月高懸,影落西廂。
出兵前夕,姜鳴謙與謝永貞在此訣别。
姜鳴謙倚牆而立,目光溫柔地落在月色輕撫的謝永貞身上,輕聲道:“阿貞,我此行歸期未定,你可願在此等我?”
如今的姜府上下除了姜鳴豫外都是他的人,留在此處他在外征戰才能安心。至于過年來府添亂的父親,他早已派人送回。
謝永貞輕輕“嗯”了一聲。
她嘴上答應得爽快,然姜鳴謙率軍南下之際,謝永貞暗自打點行囊,欲孤身潛入紛亂的江南。
蕭烈此人,乃當今聖上二哥蕭複之子。蕭複曾深得先皇寵愛,把富庶的江南諸省封于他。隻是先帝晚年,先太子卷入巫蠱之亂,死于宮傾。二王蕭複覺得大哥死了皇位就該輪到他了。沒想到最後自信的二王被當今陛下擺了一道,先帝為此還削了藩。直到蕭衡登基為了拉攏人心,才恢複了藩王的位分。
此次作亂,由頭源于去歲日蝕,蕭複道皇帝昏庸無道,這天子位合該讓給他來坐。可也就在去年歲末,蕭複病逝,而蕭烈承父遺志,誓要報仇雪恨,兼春日無雨,南方大旱,百姓民不聊生。蕭烈殺害江西巡撫,按察副使等人,号召十萬大軍,揮師北上。
謝永貞前往江南,為了不被姜鳴謙的人攔住,走的不是水路,亦不是官道,待到臨安,已是芒種時節。
而在謝永貞離開姜府後,過了數日姜鳴謙才收到消息,這才知曉他這是中了她的緩兵之計。
營帳内,冬藏察言觀色道:“大人,謝娘子這是又跑了?”
他看着姜鳴謙收到消息的樣子,臉色鐵青,寬大衣袖外的手腕青筋暴起。
冬藏猶記得謝永貞上回跑路,還是在杏園的時候。那時候大人對謝娘子感情還未深,而這幾月在姜府,可謂朝夕相處,與從前大有不同。謝娘子對大人說話不算話,大人定是傷心了。
秋收想了想道:“屬下立刻派人去把謝娘子找回來。”
秋收不管謝娘子是怎麼想的,他反正一切以大人的想法為主。
姜鳴謙看他一眼道:“晚了。”
冬藏笑着補充道:“大人,這才沒幾日,謝娘子肯定跑不遠。”
姜鳴謙嗤笑一聲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娘子。”轉而又吩咐秋收:“秋收,去信告知程風一聲,若謝永貞是為了她師父,那麼咱們守株待兔便是。”
阿貞,你除了回臨安,我想不到你能去哪兒?
冬藏拱手道:“大人,這順天與臨安相距千裡,您放心她一個人在路上?”況且江南如今正值戰亂,若是誤入戰場,可如何是好?
冬藏此前與謝娘子私交甚笃,比較擔憂她的安危。
姜鳴謙卻道:“她這回假裝乖巧,如此蒙騙于我,也合該她吃個苦頭,長長教訓。”
冬藏歎道:“大人真是心狠,若是刀劍不長眼?”
“刀劍?如今她自衛防身的琴與劍,皆從東宮取出還于她手,如今的她一個打你們兩個不成問題。”關于謝永貞的身手,姜鳴謙曾與之交手,深知一般人不是她的對手。
冬藏頓時汗顔。這位将來的女主子,居然還武力高強!
姜鳴謙憶及府中往昔,恰逢除夕之夜,萬家燈火通明。
曲徑通幽處,謝永貞對他道:“大人,我可以騙你的心嗎?”
一晃眼,原是水中月,鏡中花,假假真真,一片虛幻。
虛幻之間,冬去春來,東宮亦是熱鬧起來,媚兒所居的偏殿添置了許多人手,隻待今秋,便能産下麟兒。
“殿下呢?”媚兒喝完多福端上來的安胎藥後問道。
多福垂眸答道:“回娘娘,殿下還在前殿與軍機大臣們商議前線戰事。”
自媚兒懷上孩子後,太子蕭元吉就讓東宮的人改了稱呼,不再喊謝娘子,而是尊為娘娘。可下人們雖稱娘娘,媚兒卻無娘娘之實。懷胎數月,未行冊封,東宮裡頭自是被太子訓得沒人敢亂嚼舌根,但皇城内早已衆說紛纭。
“娘娘如今可真關心殿下,果然快當娘親的人與去歲不同了!”多祿感慨道。
然而多祿心中憂慮,娘娘至今尚未有名分,太子殿下對此究竟作何打算?莫非真要等到孩子降生才予以冊封?如此,娘娘豈不傷心!
昔日,皆是太子殿下對娘娘關懷備至,唯恐其不悅。而今,娘娘卻對太子殿下更為挂心,日常飲食起居,皆親自過問,無微不至。
媚兒托着已經顯懷的肚子,笑道:“是孩子想爹爹了。”
前線戰事吃緊,阖宮上下皆知。而因此,太子殿下已經一旬未至偏殿,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兒。
媚兒對太子殿下本無太多深情,每當殿下呼喚其名永貞,她心中隻覺得陌生。殿下從始至終,隻碰過她一次。她隻是一個替代品,而替代品不該期待真正的溫情。她現在最愛的,是腹中的孩子,這是她下半輩子的依靠。隻要孩子好好地,她便什麼都不怕。不管如何,她都是皇長孫的母親。
至于位分,太子殿下答應她,隻要她生的是皇子,就一定會請旨冊封她為太子正妃。
…
謝永貞回鄉的路走得不易,一路上流民甚多,總有些因為孤身一人覺得好欺負而盯上她的。不過好在旁人不知謝永貞武藝卓絕,凡有打劫者,皆悻悻而歸。
乾元觀中,師徒倆久别重逢,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