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永貞踏入師父所居的屋子,歡喜道:“師父,我回來了。”
“回來也好。”程風又道:“徒兒此番下山遊曆,可曾悟到了什麼?”
謝永貞答道:“衆生皆苦,婦女尤甚。”
“哦?”程風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
謝永貞解釋道:“天下廣闊,然婦女立身之所卻艱難無比,須依附夫婿、戶主乃至宗族。反觀男子,則多結黨營私,欺壓弱小。自順天歸途,徒兒目睹無數百姓因戰火流離失所,而竟能存活者,多為行惡之徒。”
今春南方大旱,導緻夏糧顆粒無收。江南戰火席卷,無數人離開家園,往京杭大運河沿線北上躲災。一路上,餓殍遍野。謝永貞散盡身上錢财,所救婦孺也不過數百之衆。更因救助婦孺被中年男人們盯上,而不得不出手教訓,遍識人性之惡。
“惡人會燒殺搶掠,搶奪一切能到自己手中的資源,所以在亂世中活得更好。”程風總結道。
回憶起這些場景,謝永貞眸中含淚,“師父,這難道就是你讓我悟的道嗎?”
為什麼普通的黎民百姓這麼苦?又為什麼要受這些苦?
程風道:“徒兒啊,人的善惡,自有天定。”
謝永貞握拳道:“不,我不信命。我要讓行善者得善終,行惡者得惡報!”
大魏的百姓,不該是這個結局。
程風評價道:“這非你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
謝永貞卻道:“師父,我一人之力雖小,但集衆人之力,泰山可移,何懼之有?”
“徒兒,你這回下山,确實悟道了。”程風看着她比之從前清瘦的臉龐,心疼道:“你一路上勞累了,還是先下去好好休息。師父讓阿曼給你做一桌好吃的給你送到院子裡。”
謝永貞行了一萬福禮,“是,徒兒告退。”
待謝永貞回到自己從小長大的院子裡才反應過來,師父讓阿曼做飯,那狐狸做的能吃嗎?它會燒火炒菜嗎?
等真正見到阿曼,謝永貞直接瞪大了雙眼!
“你是阿曼!”
看着眼前端着托盤裡幾小碟飯菜緩緩走來的古風美男子,謝永貞一臉的不可置信。她去歲冬至的願望,看來應驗在阿曼身上了。
“謝娘子離開乾元觀,便認不出奴家了嗎?”阿曼把托盤放在院内的石桌子上後,朝着謝永貞委屈巴巴道。
“怎麼會?”這狐狸味這麼濃,乾元觀裡除了它還有誰?
阿曼噘着嘴,扭腰道:“娘子離開觀中如此久,久到奴家都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怎麼會?”明明她才離觀一載。
阿曼又撇了一下劉海,指着她道:“娘子是不是喜歡上了别人,不要奴家了!”
“怎麼會?”謝永貞賠笑臉。
她确實沒想到,自己這趟回觀,阿曼已經化形。
“那你怎麼證明喜歡我?”阿曼一雙狐狸眼,直勾勾盯着她。
聞此,謝永貞轉身步入屋内,自包袱中取出一罐百花蜂蜜,含笑遞予他,“此乃特地為阿曼備下的禮物,可還喜歡?”
阿曼接住後直喊:“喜歡,喜歡!”随後歡歡喜喜地收到自己的袋子裡,再一激動張臂環抱住了謝永貞。
阿曼一如既往地愛黏她身上。謝永貞忍俊不禁,輕拍他的背道:“好啦,我最疼愛阿曼的!”
“男女授受不親,你快放開阿貞!”突然從院子外傳入熟悉的男聲。
謝永貞适時推開阿曼,對站在院門處的人笑問:“姜鳴謙,你怎麼在這兒?”
他不是去的贛州與王仁明會合嗎?與臨安不順路的!
但見姜鳴謙面色陰沉,步入屋中,徑直問道:“莫非,我來此處不便?”若非如此,他能撞見這一幕。
謝永貞這才明白,為什麼程風見到自己毫無驚喜之色。本以為師父是修為又長進了,無甚人間之情。卻原是這厮,早就知道她會來此,他是特意等在這裡的。
“江南的戰事是解決了嗎?”謝永貞連忙轉移話題。
一路南下,她看着臨安一帶還算是流民比較少的。
姜鳴謙答道:“已經在收尾階段,所以有空在此等你。”他不是一個把兒女情長置于家國大事上的人。
看他神色依舊冷漠,謝永貞道:“有勞大人在此等我。不如一起坐下吃頓飯吧。”轉而又吩咐阿曼,“阿曼,再去添一副碗筷。”
見來人是這愛擺臭臉的姜鳴謙,阿曼拉住謝永貞的手,搖晃道:“娘子,我不去。要去他自己去,膳房的路他熟得很。”
謝永貞的眼神在他倆之間遊移,心中暗自思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而姜鳴謙的眼光落在他們牽住的手上,院中明明已是夏日,氛圍卻冷得像倒春寒。
“姜大人于我們乾元觀而言,是客。”謝永貞收回手,教育阿曼道。
阿曼既然化形成人,便要懂得待客之道。他不會的,她都願意慢慢教,直到更好地融入這個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