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楚彎下腰,用兩人能聽到的音調說:“别勉強了。”
訴青掙紮着單手靠力撐在了他的肩膀上,細聲說:“你要背我嗎?”
他等待着澹楚的表情變化,畢竟那可是個最愛惜自己衣服的人了,血淋淋的模樣會弄髒他的背。
澹楚的神态沒有變化,自然地說:“你要是走不了,那我背你。”
手半捏着衣角,垂着長眸。
人不能見死不救,更何況,一件衣服而已。
他盡量說服了自己。
訴青張開雙臂,澹楚擔心他真摔了,腰彎得更下一節,一直到背上多了個身軀。
他用手托着身上的人,說:“自己也小心點,畢竟我也很長時間沒背過人了。”
訴青反問:“真的?”
澹楚想了半晌,說:“應該算吧,上一次背的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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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踩着的,是松軟的土地。上次踩着的,就雜亂的骸骨。
他的一位同僚,伏在他的背上,以凡人的方式死去,沒有人人哀悼,隻有關于他的牌位轟然倒塌。
想着,他的擔憂更加重了。時不時地往上提了提人,害怕背上的人真摔了。
*
訴青想聽到的話沒有聽到,又被他的言辭給堵得說不出什麼來了。
其實,澹楚背人的技巧很好,一路上走開一直到鳴星鎮裡,都平平穩穩,幾乎沒有什麼晃動的地方。
隻是,這背上的骨頭卻咯得他肉疼。
真該讓他要多吃點。
奚藏春等了好半天,遠遠地望見一個人影,就擡腿跑了過來。
破敗的酒篩呼啦作響,風速很慢,卻又突然像是在隐忍着。
澹楚沒有擡頭,他把訴青從背上放下來,餘光看到了奚藏春,詢問道:“這裡還有人家可暫時借住嗎?”
奚藏春眼色亮了,說:“在鎮中央有個驿站,接待來訪賓客。”
邊說,她還用手胡亂亂劃着,但大體都在表明:就在那裡歇息就不錯。
澹楚回眸看到了自己袖子上也沾染了些血迹,想說點什麼,又看到訴青靠在土牆壁上,對他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他揚眉,隻不過他想問,到驿站還有段距離,要不要他繼續背着。
顯然,訴青曲解了他的意思。
這件衣服值不了多少錢,那是因為這衣服,還是他從師父蒼雲那裡的布料裡,偷過來的一匹制成的。
布料,師父出的。制作衣服的錢,星宣出的。
總結,他沒花什麼錢。
他的點子又來了一個,立馬說:“小師妹,扶着點你師兄。”
靈識裡訴青的傳音立即就來了,說:“别亂折騰人。”
雖然現在的這個“奚藏春”,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作人了。
澹楚換了一副委屈的樣子。
訴青是不是忘了,現在他可不能使用靈力回他。
一方面,是因為摘心咒的限制。另一方面,他損失的信仰、靈力,要一段時間才能被補償給他。
他都計劃好,到時候怎麼好好薅天庭那些同僚的靈力了。
訴青頭皮發麻,砭骨椎膚的右腿,讓他不得不放棄繼續思考下去。
算了,由他吧。
奚藏春一瞬間的空白懵懂,緩了好久說:“哦哦,那澹楚你要幫忙嗎?”
澹楚為她重新說了一遍自己的意思,說:“你都答應了,為什麼還需要我幫忙。”
耳朵聾了。
奚藏春被吓到了,她支支吾吾說不個所以來。
讓一個小姑娘扶着一個腿傷了的大高個,他真的認真的?
她轉了個圈說:“真的?”
澹楚沒理會她。
她又沉默了,滿臉不情願地擡手扶着訴青。
澹楚無所事事地跟在身後,卻又偶爾善心大發,稍微幫襯一二。
于是,這三個人以一種極其奇怪地搭配到了驿站。
訴青注意到了驿站上的酒篩,原來剛剛晃動的聲音,就是在這裡。
澹楚說出了到驿站的第一句話。
他說:“小心點腳下的門檻,你摔了可沒關系,可不能把咱們的訴師兄摔了。”
奚藏春臉鼓鼓囊囊的。
你再說,你來啊。
訴青實在受不了他們的争鋒對決,盡力讓自己走了幾步,說:“不用了,現在好了。”
澹楚還沒有收起怼怼奚藏春的心,說:“沒有,你還沒好。”
奚藏春也看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她掩下微寒的眸光。
澹楚沒有再理會她,主動走到裡側。這個驿站的牆壁,是木闆搭建而成的,上面像是落了層蜘蛛網,整個纏繞在牆壁的表面。
澹楚再看向其他處。
這裡面隻有一個店小二,他的臉很白,塗抹了什麼脂粉似的,嘴咧開仿佛偷偷看着澹楚很久了。
他說:“客官可是要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