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觀坐落在霍山山腰,青瓦白牆掩映在蒼翠的松柏之間,石昧一從齊城回來就被呂水子抓到後山閉關,美其名曰“補課”,實則是重鑄石昧身上的封印。
閉關的日子比想象中難熬,每天除了打坐就是喝藥,苦得石昧舌根發麻。
封印像一根燒紅的鐵絲,在經脈裡一寸寸推進,最痛苦時,石昧咬着毛巾,因為太過用力,鮮血染紅了整條毛巾。
出關時,已是春和景明,石昧推開靜室大門,春風裹挾着玉蘭花的香氣鋪面而來,恍如隔世。
道觀的青石闆路上落着幾片花瓣,石昧慢悠悠往卧房走去。因為是早課時間,一路上隻遇見幾位來上香參拜的善信(香客)。
石昧推開卧房房門,算了下時間,剛好可以睡個回籠覺,就看到自己床上放着一個文件袋。
“就知道你會在這裡。”
呂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石昧轉身,隻見呂臨倚在門框上,一身藏青色道袍,木簪束發。
“早課,不可能。”他好不容易出關,不能再掉進早課這個“深淵”。
“不抓你去上早課,師父讓我盯着你出關。”呂臨走進房間,示意石昧拿起文件袋,“看看這個。”
石昧打開文件袋,裡面有一沓照片,照片裡是一個趴在床上的人,後背布滿黑色潰爛,黏稠的液體順着側腰往下淌,即使是照片,仿佛也能聞到那股腐臭味道。石昧皺眉,快速翻過所有照片:“怎麼回事?”
“一個村,兩個月死了十三個人,死者有一個共同特征。”呂臨點了點照片中的黑色,“包村幹部例行巡查時才發現,村民不讓上報,差點把人扣下,好說歹說才放他離開。”
“師父,怎麼說?”石昧翻看着手中的照片,心中的不适感越來越強烈。
“你是知道的,對于這種找死的人,她連看都不想看,隻不過委托人之前幫觀裡處理過一點事,欠人家人情,所以最後就是咱們兩個難兄難弟來處理這件事了。”呂臨拍拍石昧的肩膀,一臉惺惺相惜。
“出發時間?”
“現在。”呂臨看了眼手表,“車已經在山下等着了。”
石昧匆匆往背包裡塞了兩件換洗衣服,突然停下了動作,他轉頭看向正在檢查裝備的呂臨,臉上帶着幾分猶豫:“南流景,消息……”
“你閉關這段時間他打過兩次電話。”呂臨看了他一眼,手上動作沒停,“南家接手了齊城那個案子,不過南流景被禁足了。”
“禁足?”石昧有些詫異。
呂臨聳聳肩:“南家族老們的意思。齊城那件事把他們吓得不輕,勒令南流景不準出衡山半步。”
再次聽到南流景的消息,石昧才驚覺齊城之旅隻過了一個月,他卻覺得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有些想不起南流景的樣貌,隻有淡淡崖柏香萦繞在鼻息間。
兩人下山時,一輛銀色面包車正停靠在路邊。
“兩位道長,初次見面,我是清河村的包村幹部陳永壽,你們叫我老陳就行。”看到兩人的身影,包村幹部老陳連忙下車迎接,黝黑的臉上帶着疲憊的笑容,“辛苦兩位道長跑一趟了。”
“這是鄉裡新來的選調生小李,平時都是跟我一起開展工作。”老陳拉開車門時,駕駛座上戴着黑框眼鏡的年輕人局促地點了點頭,他額角有塊青黑,眼下挂着濃重的黑眼圈。
雖說是隔壁省,但清河村處在兩省交界處,離霍山隻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隻是清河村在山上,車隻能開到山腳下。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雖說不長,但中間還要經過一段盤山公路,石昧坐在後座,透過擋風玻璃看着盤旋而上的山路。右側是峭壁,左側為懸崖。
老陳坐在副駕駛,轉身看向後排,聲音因為颠簸而顫抖,“我在清河村開展工作少說也有五年了,這兩年才跟村裡人混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村裡平時和外界有聯系嗎?”
“這麼說吧,這個村可以算是‘現代版桃花源’,幾乎與世隔絕。“老陳從公文包裡取出磨損嚴重的筆記本,“整個村子裡隻有村長家有一台電話,每次去走訪,手機收不到信号是常有的事……快打方向盤!”
面包車經過一個窄彎,車身擦着護欄堪堪通過,小李握住方向盤的手指節泛白,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一車人都驚出一身冷汗,若是老陳沒有出聲提醒,後果不堪設想。
“放松,這邊山路就這樣,走多了就習慣了。”老陳出聲安慰道。
石昧、呂臨還算鎮定,隻是小李看上去處在崩潰邊緣,緊握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為了保證安全,換老陳開車。
“上個月例行巡查時,我們就發現少了五個人。”小李推了推眼鏡,翻開筆記本,聲音還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明明都是八十多歲的老人,村民卻說他們進山采藥了。”
老陳開着車,接着小李的話說道:“我們也不信他們是進山采藥,但是村裡人咬定了,我們也隻能這麼統計。”
呂臨點頭表示理解。
“這個月又少了八個,問起來說法都不一樣。王嬸說她男人去縣城打工了,劉二卻說看見他去後山砍柴。”小李歎了口氣,從公文包裡又拿出一沓照片,“前天我們借口檢查危房,進了王嬸家,在她家發現了這個。”
石昧接過照片,正是之前呂臨給自己看過的那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