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晴心道:“若非春闱出事,裴綽要來貢院巡視,她何必來此?”
裴綽不好殺。
裴綽當了七年首輔,無惡不作,看似混不吝,實則身邊高手環伺,居所荔園更是銅牆鐵壁,所有丫鬟仆從都是從小伺候他的。
懷晴踩點三個月,竟一無所獲。
她隻得兵行險招,以身飼虎。
這般想着,街角陡然爆發出書生的怒喝:"春闱舞弊!裴賊門生竟敢在貢院私藏夾帶!"
幾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從懷晴身側走過,語氣甚為義憤填膺:“春闱舞弊,會試所有舉子的成績都一筆勾銷了。”
“誰知道朝廷會怎麼處理?會不會重罰姓張的總裁【1】啊?”
“你可真是異想天開!裴賊一手遮天,那貪墨的總裁【1】正是他的門生,無非被貶幾年,沒幾年又調任回京了,沒絲毫影響!”
“誰能管管裴賊啊!”另一書生哀嚎。
“誰管得了?新帝年方十五,乳臭未幹,見了裴賊不也得乖乖喊一聲仲父?朝綱無度,半個朝廷都是裴賊的人。”
“你言過其實了……滿朝文武,哪裡隻幾個言官不是裴賊的人,何止半個朝廷……”
“若說裴賊某天稱帝,我都不稀奇……”
“總有一天,裴賊會死無葬身之地!”
幾個書生年輕氣盛,聲音頗大,說出了衆人敢怒不敢言的話。
大夥兒紛紛暗自叫好,面上卻不作聲。
野菜大娘遞給懷晴一個盛水的竹筒,“來姑娘你喝點水……姑娘,你莫不如另尋出路,莫空等人啦!别聽窮酸書生的牢騷話!呸!”
幾個書生依舊吵得火熱:“若我有分花拂柳、玄刀斷雁那樣的身手,一百個裴賊都不夠我殺的。”
聽到此處,野菜大娘低聲捂嘴道:“姑娘,你聽說了麼?分花拂柳,前夜行刺首輔,可惜不成功。”
懷晴斂眸,假作害怕,連削肩都顫了一顫。
“你不用怕,分花拂柳不殺婦孺,隻斬奸臣。”野菜大娘豪爽地拍了拍她肩膀。
她何曾會怕?
不巧,“分花拂柳”正是懷晴本人。
暗雲山莊鼎鼎有名的“分花拂柳”,刺客遊俠心中最絕頂的三大高手之一,大周官員們聞風喪膽的名号。
有人恨之,有人愛之,有人怕之,有人躲之,皆因“分花拂柳”行俠仗義,專殺大貪大惡之朝臣。
名曰“分花拂柳”,是因其刀極快,瞬間可從百花叢中,用刀尖挑起衆花花蕊,而稱“分花”。
且每每殺完目标之際,會在其門楣留下一彎刀痕,形似柳葉,此謂“拂柳”。
拂柳刀出,白骨埋。
前夜,分花拂柳行刺首輔?
懷晴凝眉細思,她可從來不會這般莽撞。
是誰在冒充“分花拂柳”?
野菜大娘小聲嘀咕:“聽說首輔遇刺,出入京城都得細細盤查呢!今兒一大早,我忘記找裡正讨要過所,得虧我家大丫心細,幫我裝了過所,不然官兵都不放我進城賣菜。進不來,賣不了東西,哪裡來的銀錢買藥!”
這頭,書生激烈陳詞之際,忽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呼嘯而來。
西市頓時噤了聲。
一衆玄衣雲紋的東廠廠衛躍馬而下,不由分說扣住幾個書生,厚重的鐵鍊立時勒住書生的脖頸,銳利高昂的聲音響起。
“這幾個膽大包天的賊子,膽敢當衆辱罵裴閣老,按律當杖二十!”
一個書生勇氣可嘉,反駁道:“大周哪條律法?”
“裴閣老的律法。”
說罷,幾個書生像農人趕雞鴨一般,被驅趕窩成一團。
懷晴擡眸望去,廠衛們開始驅散西市的沿街攤販,留出可供五輛馬車并行的路。
不久,五匹汗血寶馬攜着華蓋金辂而來,形制堪比諸侯,幡旗繡着大大的“裴”字,迎風飄揚。
正是裴綽的馬車,果然招搖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