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一切如公子所料。”江流拱手道,“我雖聽不懂先生的話,但是先生一如往常,看來爺的事情推進得頗為順利。”
“好,江流,如今給你另一樁要事。”
裴綽放下茶盞,“極為重要。”
江流興奮地摩拳擦掌:“啥事兒?”
“四月初八,正是良辰吉時。我與夫人的喜事,便定在那天了。”
說到“夫人”二字時,裴綽意味深長地看了懷晴一眼。
接着,裴綽緩緩道:“十裡紅妝,千裡繁花,要多隆重,有多隆重。”
江流喜滋滋道:“包在我身上啦!錢莊的好些銀錢都沒處花!論花錢,我還不會麼?”
說罷,便迫不及待出了書房門,給外間的影衛張羅任務。
一時,書房隻餘兩人。
裴綽喝完茶,便徑自坐在書桌前,撚起湖筆,瞥了一眼呆立不動的懷晴,道:“給我研墨。”
上好的方硯漸漸暈出濃稠的墨汁,懷晴很少研墨,亦是很少穿繡裙,月白的廣袖拂過硯台染上墨汁,如同烏雲侵襲着萬裡朗空。
裴綽笑着搖搖頭,“你這揮刀的手,是時候弄些雅事了。”
“你說以後要當賣茶文君,可惜,若是不會書畫雅事,這生意在江南可不好做……”
懷晴斷斷想不到裴綽會突然奚落她。
“我要開的茶樓,倒不是給書生雅客的,專賣販夫走卒,三教九流。”
裴綽心情頗好,一邊揮墨,墨汁暈染宣紙,一邊挑眉,笑道:“江南茶肆賃屋可不便宜,你若隻賣予市井之人,怕是容易折本。”
“折就折本呗,以後我去江南,肯定帶了一大筆銀錢。”懷晴豪氣道。
裴綽喉間滾出低笑,鳳眸似空谷生出幽蘭,清冷灑然,偏那眼波漾開時,卻似霞光漫過千重崖,溫柔至極。
“行,到時我給你多多的銀票,不然,顔老闆怕是要賠個底朝天啊……”
懷晴卻不再開口了。
一時,兩人均是沉默。
唯有香爐上寥寥幾絲青煙,被陽光映得燦爛耀眼,遊動在兩人之間。
不一會兒,裴綽放下湖筆,宣紙上二十八星宿連成一片,墨筆粗細相見,星子大小不一。
懷晴看着星雲圖,正是方才密室四壁上的二十八星宿圖。
“你不用記下星圖。”裴綽很淡地看着她,“我直接給你,便是。”
說罷,裴綽拉住懷晴的柔荑,将她拉入自己懷中,靠在書桌前,共看星圖。
懷晴的手被他的手裹着,觸感溫熱,一齊指向星圖最左邊的星子,“這二十八星宿圖與旁的圖不一樣,内含三垣星圖,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紫微垣意為皇上、居左,太微垣寓為朝廷百官、居右,天市垣是為百姓、居中。”
“這三個星子便是最大的機關關隘,記住這三個的位置,密室裡便可依次打開機關。”
“不用這麼麻煩。”懷晴輕輕開口。
“哦?”裴綽挑眉。
話音剛落,又韌又細的銀絲,遊蛇似的纏住裴綽脖子,在陽光下發出細碎的銀光,好似稍一用力,裴綽的頭顱便會應聲落地。
隐隐的紅意,氤氲在銀絲周邊。
裴綽眸光似有哀怨:“妍妍,你這是要謀殺親夫?”
“你是誰親夫?”懷晴冷聲道。
“方才在密室裡,你我不是已許了婚事?”
“你亦說了,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
此刻“瘋子”因圍攻金光明社不在場,江流又被支開,裴綽便是她的囊中物。“走,進密室。”
懷晴怎麼會放掉眼前這個極佳的機會,去密室探查慕甯的消息。
紅燈說,慕甯消失于在裴行簡的書房留有暗号。
也許,她曾進入過,這裡曾發生過什麼事情。
“妍妍,你若想進去,我何嘗不會如你所願?何必如此大動幹戈?”裴綽眉梢落在陰翳裡,聲音如瓷片碎裂,又被車轅碾過。
懷晴不語,用手勒住銀絲,“少廢話。”
“我今日才算認清你了。”裴綽悶哼道,“你說,你日後會後悔今日的殺夫之舉麼?”
“巧了,我分花拂柳從不悔棋。”
懷晴聲音一如掠過山巅的涼風:“走!”
裴綽手擰案幾邊的鎏金獸首香爐,書架緩緩移開,後面又是一道密門,是密室的另一道門,與兩人方才進出的門又是不同。
懷晴見狀,不由得加大手中銀絲的力度,紅意更深幾許,圍了他一圈。
“少耍花招。”
“我如今在你手裡,大不了,你與我同歸于盡……”裴綽嗤笑道。
“你……”懷晴深深地看他一眼:“你還不配。”
說罷,兩人再次踏入密室的陰影裡,如同踏入命運的漩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