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唯有篝火連成一條線,逼近玄女廟。幾聲犬吠撕破甯靜。
“找到公主啦!”
“找到人了!”
一個金吾衛軍士擰開竹筒,咻的一聲,夜空綻放紅色的煙花。周圍軍士聞詢而來。
未幾,一俊逸郎君騎着白馬虎嘯而來。
裴綽面色冷肅,徑直踏入玄女廟,見懷晴人好好地躺在神台邊,全身緊繃的肌肉才放松。直到走近,他才看清她臉上一道長長的刀痕,眸光一冷。
纖纖手腕,幾道紅痕,一看就是被人捆得狠了,留下傷痕。
裴綽微繭的指尖拂過傷疤。
懷晴隻覺一股奇異的酥麻感,從傷口傳遍全身。
像是春日踏青時,偏偏吸入一鼻子柳絮,癢癢的,又不忍離去。
懷晴睜開眼,才看見那張俊美的臉離得極近。
對面眸光如同夏日暴雨的前夜,隐隐壓抑着什麼情緒。
“你醒了?”裴綽道。
“你來救我了!”懷晴為免裴綽發現端倪,索性假作驚吓過度,撲倒在裴綽懷裡。
對面一僵,指尖不自然地蜷縮一下。
“别怕……”裴綽道。
一雙柔荑仍抓着金線纏枝廣袖。隔着三層厚厚的布料,筋骨透出的力道,使懷晴有些驚訝:裴綽似乎在緊張。
“咦”的一聲,裴綽擡眼,看見了房梁上三線金葉,月華下随夜風飄晃。
懷晴凝視着他的眸底,“怎麼了?”
“看着有些眼熟。”裴綽說。
你上輩子來過。
懷晴卻沒吭聲。
“很少有人留下這般祈願。”裴綽歎道。
你上輩子,在公主閣暗室裡就搞了這個、跳了大神。
懷晴繼續沉默。
夜色滿灌入廟,四周鴉默雀靜。軍士在廟外點燃篝火,映得半片林子紅光豔豔。
為尋公主,馬隊輕裝出行,衆目睽睽之下,不好将公主駝在馬背上送回京都,這裡又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金吾衛便駐紮玄女廟外,次日再行計劃。
枯枝被燒得霹靂作響。
懷晴肚子也咕咕地響。
裴綽觑了一眼揉肚子的懷晴,又徑直踏出玄女廟。一盞茶時間,又拎回一隻光溜溜、瘦乎乎的兔子。應激似的,懷晴被吓得連忙捂住眼睛:“做什麼?”
裴綽身形一滞,擰眉看着她。一向張牙舞爪的姑娘,此時指尖都在顫抖。
他背過身去,點燃火堆,等兔子烤得面目全非,隻滋滋冒着油香,才道:“現在看一看,不怕了吧?”
“本來……就……不怕……”懷晴嘴硬道。
自從小時候親手殺了上百隻兔子,懷晴再也不想看見兔子這種小毛球。
懷晴其實很抗餓,她試過三天三夜不吃東西。那時在漠北,與慕甯一起暗殺西域小王子,隐匿于沙漠,随身幹糧吃光了,連沙蛇都抓來吃了,最後三天實在是沒的吃,隻能幹熬。
此刻,她也想熬。
也不知裴綽是如何料理的,烤兔肉冒出非同一般的香氣。
這廚藝,與甯甯有的一拼。
見懷晴眼饞又嘴硬的模樣,裴綽很輕地笑了一下,将烤兔腿撕下,遞給懷晴:“吃吧!”
卻之不恭。
懷晴大口吃肉,完全将回憶中血淋淋的兔子慘狀抛之腦後。等吃完,裴綽遞上一團野果。
玫紅的莓果掩在一片幹淨的樹葉裡,瑩玉小巧。這種野果得在荊棘深處才能生長,從前與裴綽、養父流浪于岷縣山野時,他們常常去摘。那時,他們怕荊棘傷了懷晴,隻将她放于外圍。
她不肯,向來互不對付的大哥哥和養父會異口同聲地達成一緻:“不成!”
莓果酸澀,入□□漿。
懷晴被酸得眼睛一澀,淚光漣漣:“差點忘了,現在這個時節,莓果完全沒有甜味兒,等下個月才會好些!”
“你從前吃過?”裴綽眸光幽深地盯着她。
櫻唇水豔豔的,一開一合:“吃過又如何?沒吃過又如何?”
“……”那雙鳳眸裡密雲翻滾,裴綽卻沒開腔。
半晌,他忽問:“你的小名兒叫什麼?”
“女子的小名兒,怎麼能輕易對外人道?”懷晴别開眼。
似有不悅,裴綽忽地左手抓住她的腳踝,微涼的指尖隔着輕薄的紗質,一下一下拂着,接着酥麻感夾雜着一絲快感,如同春雷般激起一陣全身的戰栗。
她爽翻了。
好像他早已知道自己會因這輕撫而歡愉。
他鳳眼眼尾終于染上一絲笑意,又似難以言狀的欲望終于得以宣洩。
又好像,山間野獸在标記地盤。
懷晴心裡不悅,這是将她當成什麼?
但因身體太爽,她的聲音都有點顫抖。“你做什麼?”
“阿嫂,你說過,身子是我的。”
“……”
沉默一會兒,裴綽松開手,“我猜猜?你的小名兒是颦颦,岚岚,還是……妍妍?”
這下,懷晴心裡“甯可信其有”的一杆稱微微傾斜——裴綽大概率也是重生的了。
上輩子,裴綽亦是有意無意這般試探。那時,她以為裴綽心裡裝了一個白月光。
若懷晴沒有經曆重生這一奇詭之事,也很難聯想到此處。也許,上輩子,裴綽便已重生過一回了。否則,公主閣地底,彎刀插于她心口時,他為何口口聲聲說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