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我種的花一夜之間全部死了,被攔腰砍斷的花花瓣枝葉落了滿地,不僅如此地闆上還有沾有泥土淩亂的足迹,跟尋着足迹我看見睡在我家沙發上的那位罪魁禍首。
而我一眼就看出他在裝睡,我對他實在太了解,他睡着的姿态絕對不會如此。
“張海鹽,别裝睡了。”
見被我拆穿張海鹽也沒再繼續裝下去,而是坐起來看向我抱怨:“真兇啊,我昨天可是救了你一命,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夢裡了。”
“那是你引來的人,别以為我傻,記得賠我花。”
張海鹽當做沒聽見我這句話反而拍拍他特地給我騰出來的位置示意我坐過去。
然而我拒絕,張海鹽又不知道去哪裡卧底還是野了,整個人髒的不行,如果我是個有潔癖的人我連家門都不會讓他進。
我轉身就回我房間翻找出之前商場大促銷時我順手給他買的一身行頭,本來以為這些東西是這輩子都得壓箱底用不到,但沒想到他又回來,一回來就霍霍了我的花。
我一走出房間就聽見張海鹽這樣問我剛剛幹嘛去了,我沒什麼好氣的把手裡東西扔在他身邊。
“你給我去洗個澡再把你的胡子剃了,剃須刀在我梳妝櫃鏡子背後,新的毛巾跟浴巾在洗手台下。”
好好一公子哥非把自己折騰的剛從貧民窟爬出來一樣,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明明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不是這樣的。
我說完做完這一大堆,張海鹽卻還執着的想讓我坐在他身邊。
“不,你先洗澡。”
“你嫌棄我?”
“如果你是這樣的想法,那我就是了。”
張海鹽說了聲好吧,然後他脫掉他的外套搭在沙發背上,也是這時我才發現他身上還穿着那件襯衫,已經洗得發漿的襯衫。
就當我還在回憶這襯衫是不是我給他買的時候,張海鹽邊解着襯衫扣子邊問我:“你怕蛇嗎?”
差點就忘了這茬,不知道從哪次夾喇嘛回來張海鹽身上就多了幾條可以說是與他相依為命的蛇。
“把你的蛇管好,如果它出現在我視野裡我讓你無家可歸。”
張海鹽的解扣子動作一頓,然後他撈起我給他準備衣服就往浴室走去丢下一句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的保證。
這不是我怕不怕蛇的問題,這是我無法接受所有軟體滑膩動物的問題。
直到浴室裡傳來水聲确定沒有蛇跑出來後,我才拿起畚鬥跟掃帚收拾張海鹽昨晚留下的痕迹。
我這些花估計又死于張海鹽吐出刀片之下,也隻有刀片才能做到割口如此整齊,就是不知道跟他打鬥的那個倒黴鬼死了沒。
最好是沒死,否則現在法治社會收拾死人麻煩得很。
等我收拾完這片狼藉把垃圾打包放到門口等下次出門一起帶下去的時候,張海鹽已經洗好澡出來。
“我沒找到毛巾。”張海鹽說。
洗完澡的張海鹽才跟我記憶中的他重合起來,沒了那礙事的胡子他一下子變得年輕,隻是多少還是變了些,具體是哪裡變了我又說不上來。
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隻揮舞的手還伴随着張海鹽喊我名字問我有事嗎?
“沒事,你身上沒蛇了吧?”
“它們不會傷害你。”
算了,就這樣吧,我想現在盤附在張海鹽身上的蛇對他而言有像他舌底下刀片一樣的重要意義。
“跟我來吧,我給你吹頭發。”
所以現在就變成張海鹽坐在我的床邊上,而我拿着吹風機半跪在床上替他吹頭發。
其實吹風機哪裡都能用,隻是我實在懶得再動就在這裡給張海鹽吹。
張海鹽的頭發不長不用幾分鐘就幹透,他頭發幹了以後我還沒來得及拔吹風機走人,他就直挺挺倒在我腿上仰頭看着我。
“幹嘛?”
“不幹嘛。”
“不幹嘛就别枕着我腿,我很難受的。”
“那麼久沒見你就這樣對我?”
我真想拿起吹風機送張海鹽一臉熱風:“到底是誰不見誰?”
張海鹽對我笑了,那是一個邪魅的笑容,換做是其他人我肯定一巴掌糊上去了問他笑什麼笑,可這是張海鹽。
我強忍住這種沖動對張海鹽說讓他有事說事,我能幫肯定會幫。
可我沒想到張海鹽在聽完我這句話卻變得正經起來,他變成正常的站姿居高臨下看着我,就當我想問他到底在發什麼神經的時候,他突然也跪在床上伸手緊緊抱住了我。
這是一個時隔五年的懷抱,既陌生又熟悉的懷抱。
“怎麼了?”
張海鹽怎麼跟個小孩一樣。
“沒什麼,想你了。”
這話可真像個笑話,一股無名火從我心底燃起,我想要用力推開張海鹽,可無奈他手勁實在太大我根本沒辦法做到隻能無能狂怒:“你一聲不吭走五年跟我說你想我,張海樓,你這是哪門子想念?”
五年啊,張海樓。
這五年裡張海鹽都沒出現過,我還想再等一年他還不出現我就回廈門的墓園裡替他也立塊碑,然後告訴自己這個世界我隻剩下我自己,不用再念了。
“找到族長振興張家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
當我問完這個問題,我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無比愚蠢的問題。
“算了,當我什麼都沒問吧,客房還是你走前的模樣我隻是定期打掃什麼都沒動。”
張海鹽動了,我以為是他想要松手卻沒想到我的右脖頸側一疼,他居然咬我。
“張海樓!”我真的怒了,“你屬狗的嗎?”
“你想這樣的話我就是了。”
得,就這一句話把我徹底整沒脾氣。
“五年裡的事情我慢慢跟你說,但我想你這事情是真的。”
“哦。”
張海鹽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不滿:“你就這反應?你不該說你也想我什麼的嗎?”
“……你非要我說我其實已經認定你不會回來了,明年還打算給你廈門立碑這件事嗎?”
張海鹽沒說話,我也沒。
如果不是我的小腿已經半跪到隐隐發麻,我還能繼續保持這樣想沉默。
“張海樓,我腿麻了。”
我這樣說以後張海鹽才松開我,讓我伸腿他給我捏捏,邊捏我腿還邊自誇他這些年按摩技術上升了不僅一個檔次。
我沒搭理他的自賣自誇,我更想知道:“你還會一聲不吭的走嗎?”
五年前就是那樣,我睡醒身邊人就沒了隻字片語都沒留。
“不會了。”
“真的?”
“真的。”
如果是真的話……
我歎了口氣縮腳變成盤腿的坐姿,伸手捧住張海鹽的臉,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說:“我也想你,非常非常想你。”
01.
說真的,我到現在無法理解張海鹽為什麼執着的想要振興張家,又等張起靈幾十年隻等他一個點頭,隻要張起靈一點頭他的計劃就能夠執行,而張家又能回到最強大的時候。
我問起這個事情,張海鹽就對我說我能夠懂他,現在不懂沒關系,以後我遲早會懂的。
張海鹽今晚喝了酒,把我家裡庫存的酒全都給喝光,如果不是我攔着我覺得張海鹽真的還有可能把吳邪送我的那一大壇他自己釀的酒也給我喝見底為止。
他不會喝醉,隻是喝多之後話特别多,比平時還要多,就像個小喇叭一樣在你耳邊叭叭叭個不停,隻有他覺得口幹舌燥累了才會停下來。
現在的張海鹽就處于累了的這種狀态,他就抱着我把頭埋在我肩窩裡什麼話都不說。
“都說少喝點了,明天起床你肯定又要跟我喊頭疼。”
張海鹽沒說話繼續保持着安靜。
接下來是我的單口相聲,我絮絮叨叨說一大堆生活瑣事,我跟張海鹽平時的角色颠倒了。
就當我問張海鹽明天打算要吃什麼菜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他說:“你真的不懂我為什麼一直想要振興張家嗎?”
“為什麼問這個?”
“我以為你真的懂我。”
我無端的覺得讓張海鹽去做dc的謎語人可能真能把蝙蝠俠給繞暈。
我說:“我能猜到一點。”
“你猜到了什麼?”
“你是想要他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嗎?像普通家庭那樣。”
張海鹽對于家庭有一種超乎常人的執念,我想這種影響大概源于張海琪跟張海蝦。
一個是幾乎陪伴他幼年快至中年的女人,在他生命裡扮演了母親與指導者的角色,而另一個則是英年早逝的幼年玩伴與摯友,在他的生命裡是一個無法跨過去的門檻,他花很長的時間去消化面對接受他的死亡。
歸根到底,張海鹽就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是的,在我眼裡張海鹽依然像個孩子,無論他的年齡已經大于尋常人家。
“張海樓,你真像個小孩。”
張海鹽笑了一下,他對說:“我覺得做小孩挺好的。”
“那我更想做一株花或者一棵樹。”
做什麼人啊,好累的。
有時候我覺得長壽并沒有世人想的那麼好,更别說長生了,我更願将長生歸結于是一種詛咒。
張海鹽問我話題怎麼越來越奇怪了。
“睡吧,海樓。”
張海鹽松開了我,他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說:“你不能死。”
“……怎麼突然這樣說?”
但很快我就明白張海鹽的意思。
我是他在這世間上唯一的聯系了,一路陪他從幼年走至今日,雖然中途缺席過彼此生活數年,但終究有着他人難以想象的羁絆,大約也是這份聯系、這份羁絆才會讓我們走到一起。
“這種事情誰說的定呢?我隻能跟你保證我不會自尋死路。”
“沒關系,我會在你身邊。”
我想勸着張海鹽看開一點,總有一日我會像張海琪他們那樣死去的,可又覺得好像沒什麼說的必要反而徒惹他生氣。
我歎了口氣,我把張海鹽往衛生間推去:“快去洗漱睡了吧,明天不要跟我喊頭疼。”
“你呢?”
“我今天才不要跟你睡一起,你每次一喝酒晚上就很多動。”
“哦。”
我以為張海鹽這是答應我了,他也确實在洗漱完之後就往客房走去。
直到我睡到一半突然被熱醒,才發現張海鹽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我房間裡現在緊挨着我。
我覺得我得把卧室鎖換成電子密碼鎖的計劃提上日程了。
02.
明明隻是路過花店,卻鬼使神差的走進去挑了一束開得最熱烈的紅玫瑰。
可能是我到了一定年齡偏愛起紅色,要知道我曾經一度很讨厭這種顔色,因為人流出的血是紅色,後來也慢慢接受習慣起來。
我剛掏出鑰匙要開門的時候,門卻主動開了同時露出張海鹽的半個身體,他一開口就是抱怨我丢下他一個人出門幹活。
得了吧,讓張海鹽出現在我的古董行裡還了得,我怕我等會還得做我家夥計的心理輔導工作,他太能說了,幾乎是能将死的說成活的。
但很快張海鹽的注意力轉移到我手裡的這束花上,他眯起眼一副随時就要出門殺人的危險模樣然後直接問我:“誰送你的?不知道你名花有主嗎?”
我把花束直接塞到他懷裡暫時沒管他的問題,把門帶上的時候又順便把高跟踹掉換成拖鞋。
等我做完這一切才擡頭去看張海鹽,結果我發現他的臉色還是不怎麼好看。
我之前怎麼不知道張海鹽醋意會那麼大?
“我送你的。”我說。
張海鹽懵了,他似乎不能理解我說的話又重複一遍問:“送我的?”
“有那麼奇怪嗎?”
張海鹽直言很奇怪,說他就沒收到過别人送給他的花。
“沒有姑娘喜歡你嗎?”
我曾經覺得張海鹽沒姑娘喜歡這事兒很怪,直到有次在雨村跟吳邪閑聊提到這事兒,吳邪看我好幾眼問我為什麼提這事兒,我以男人總會更了解男人作為答案給塞了回去。
吳邪想好一會,他說可能有,就是他拒絕了。
“嗯……或者沒有姑娘跟你表白過?”
張海鹽回我說他在南洋時候不是殺魚就是做任務哪裡去空勾搭姑娘,更何況那時候他早就心有所屬。
我哦了一聲作為回應,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後半句話覺得有點難受?因為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跟張海鹽他們一起行動,張海琪有額外交給我的任務。
等我們真正的相聚也已經是在張海鹽背着張海蝦屍體回廈門那時候,那是段非常糟糕以及的痛苦回憶。
不過我是個活在當下的人也就沒再有過多糾結。
“反正就是送你的。”
再問我就要自動屏蔽張海鹽的聲音了。
張海鹽倒也真沒再多問,反而翻箱倒櫃的去找能夠裝得下這束畫的花瓶,找半天沒找到他幹脆就拿了個水桶放了進去。
大紅色的花配綠色的桶,不錯,我決定把買花瓶這件事情提上日程。
現在的我癱坐在沙發上思考這個月的賬要怎麼做平,還有一批貨壓在手裡要怎麼出去,有時候我慶幸這是和平時代,卻有時候又懷念從前那個自由的時代。
人啊,總是矛盾的。
我在這邊思考,張海鹽不知道什麼時候黏過來問我不想知道他那時候喜歡的人是誰嗎?
“不是幹娘就是海俠。”我說。
張海鹽說我能不能認真的對待他曾經的感情。
我想了一圈,最後還是搖搖頭:“我怎麼記得你以前在南洋人緣不怎樣?你看上誰家姑娘了?”
張海鹽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我怎麼不把自己算進去。
“我幹嘛要算我自己?”
等我問完我才反應過來,張海鹽的答案就是我,從幾十年前開始就是我。
我沉默了,倒是張海鹽挺嘚瑟的,說我肯定沒想到吧。
“那你為什麼不說?”
張海鹽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都人類都已經進入二十世紀了。
“想給你個驚喜。”
你也真可能憋的,我想。
“倒是你,有不少人跟你表白過吧。”張海鹽冷不丁的提起這件事情。
他這麼一說,還真的是,而且最近街上走在街上都有人突然想要加我微信,然後被張海鹽危險的眼神吓走了,我都沒來得及拒絕。
“但最後還不是你跟我在一起了?”我反問張海鹽。
張海鹽突然對我發起進攻,像是搓揉面團一樣揉起我的臉頰,他說我是真的心大。
如果心不大,我能等他五年嗎?這五年裡也不是沒有朋友勸我放下可以找新歡,法律上失蹤四年的都被自動認為死亡了。
我沒答他而是等他停止折騰我臉以後,我說:“你還沒說你喜不喜歡我送你的花呢?”
張海鹽看着我,他笑了。
“喜歡的不得了,人也一樣。”
——
失策了,出門前沒看天氣預報沒想到會有台風加暴雨天氣突如其來打亂我計劃,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雷陣雨的架勢。
我今天還約了人去上門看貨的,夥計問我該怎麼辦那批貨無論是品相還是未來市場都挺不錯的,晚點話被人搶走怎麼辦吧。
本來隻是暴雨有車是沒什麼影響的,可加上台風跟人家貨主的家在山溝溝裡,雨天出行很不安全。
在錢與命之間衡量一番後,我還是選擇後者,雖然我已經活了很久但這并不代表我不惜命,尤其是還有張海鹽這家夥在,我覺得如果我某天出意外走,他肯定會瘋的。
于是我跟夥計說算了吧命要緊就讓他可以收拾東西早點下班了店我來關。
然後我的夥計跑得那叫個快啊,這傘一撈就沖向雨幕裡,果然打工人最熱愛的還是下班兩個字。
至于我,我等會得打的回家,這麼大雨我的小電驢肯定回不了家。
隻是我沒想到張海鹽會開車過來接我。
“老闆,還不下班?”張海鹽一進我鋪子就問我。
“這不等老闆娘來接我嘛。”
張海鹽對我這稱呼也沒什麼意見,而是熟門熟路的在櫃台裡找到我包提上對我說:“那老闆還不關門跟上?”
關鋪子多會點事兒?
五分鐘之内就已經解決了事,現在的我跟張海鹽冒完雨坐在車子裡,他發車我系安全帶。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問他今天買菜了沒,還有家裡的鹽沒了不好做菜。
家裡鹽會見底的主要原因是張海鹽做菜時候上次跟張海客通話不知道張海客說了什麼話,張海鹽手一抖半袋鹽進去了。
那一碗大白菜鹹的連狗都不樂意吃。
“都買了,還買了束花在後座。”
我扭頭一看,還真的有,還是桶裝的一大堆芍藥,别提有多刺激了。
“你怎麼想着買花了?”
張海鹽以前可想不起買花,就算送我花,也時常是從路邊薅幾朵野花或者就地取材編個花環送給我。
“禮尚往來。”
“海樓。”我看向張海鹽組織語言勸他,“我們商量個事兒,下次别用桶裝花了。”
上次家裡那束紅玫瑰還在綠色桶裡裝着呢,哪怕我已經買來新的花瓶,但是張海鹽死活不樂意挪動,我也就随他去。
“哦,這個是我從一大伯那買來的,看他雨中還在路邊擺攤就一次性全買了。”
我意外的看向張海鹽,我怎麼不知道他以前那麼有愛心,張海鹽也看我一眼笑着問我幹嘛這麼看他,我搖搖頭讓他好好開車回家再說吧。
一進家門,我接過張海鹽手裡那一大桶芍藥挑揀了幾支裝到花瓶裡去放餐桌上,剩下的我給拎去陽台跟裝着紅玫瑰的綠桶肩并肩放着了。
我坐在沙發上看見那紅配綠賽狗屁的搭配,久違的産生一種鬧心的感受而且很想問張海鹽的審美是不是出現什麼問題。
但是現在張海鹽在廚房折騰,說是要給我炖什麼湯。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風聲也嗚嗚的。
我突然想起來以前這種台風天不管怎麼樣我都是會去看貨收貨的,有一次還被泥石流困在山裡花了一天時間才出來的。
可自從張海鹽回來以後就不一樣了,好像有他在也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