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燭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正午,隻是虺山上樹林茂密,又有濃霧籠罩,即使正午也仍舊昏暗。他醒來便看見了身側用手支着腦袋昏昏欲睡的樓心月。
他低聲喚她:“阿樓。”
樓心月聽見聲響便徹底清醒,看着他的臉仍舊蒼白,眸色也不似從前那樣澄澈,可不知為什麼,他這樣複雜的眼神反倒讓她更舒心一些。
就像是褪去了許多僞飾,這樣的眼神才是原本的他。
“醒了。”她簡單回應道。樓心月的眼下一片淡淡的烏青,像是一夜未眠。
“我以為你還像從前一樣不辭而别了。”
“少說這些話。”她微微皺眉,露出不滿。
他總說這些話,就好像他有多不舍,若是樓心月天真一些,蠢一些,興許能信他幾分。
越向燭勉強地笑了笑,看上去身上仍舊不大痛快。
“還當你有多厲害,原來是硬撐。”
在蛇洞中,他與玄婳的對戰看似占了些許上風,其實不過是故作輕松,若是黑蛇方才較了真,恐怕越向燭的勝算便不剩幾分了。
樓心月刻意說着刺他的話,但昨日又分明是她救了瀕死的越向燭。
出乎意料的是,越向燭不僅不反駁,甚至連平日那種巧舌如簧的蜜語都不再說。他垂着眼沉默良久,才肯擡眼看她,終于慢慢地問她道:
“阿樓,我用我的秘密換你的秘密,可好?”
“好啊,你先說吧。”
樓心月随意地應道,不曾将他這番話放在心上。
可他卻是極認真的,一字一字地細細說道:“我生而便有極好的天賦,不論是長姐還是二哥皆不如我。但上蒼總是愛尋求得失之間的平衡,所以燼陽之人的力量皆是以血換之,它給了我天賦,卻又予我血虧的身軀。”
他頓了頓,“接下來該阿樓說了。”
樓心月起先不在意,可他越說越認真,教她也不能忽視,隻好選了一件他已知曉大概的事:“我是妖族中的例外,不懼燼陽之力,并且能将其作己用。”
越向燭聽後,想了想,她不懼燼陽這件事他自然是知曉的,隻不過不曾想她還能利用燼陽之力。勉強能算是一件他不知曉的秘密,便道:“雖有些勉強,但也算是吧。”
“你既不滿,那便換個方式。我問,你答,然後你問我答。”樓心月說道。
“好。”他答應了樓心月的提議。
于是她問,“你為何隐藏實力?”
“本不曾藏,隻是幼時曾見分府旁支有毒害手足的事,皆因其手足的天資勝于他,樹大招風,便藏了實力。何況我的力量也不能多用,在那之前我必須隐藏實力。”
“在什麼之前?”樓心月狐疑地看着他。
而他卻神秘地笑了笑,“這是第二問了,阿樓想知道,須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人真是心機深沉,樓心月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饒有興趣地看着他道:“你問。”
“你的原身是什麼?據燼陽的記載,世上可不曾有不懼燼陽、又能起死回生的妖。”
“不過是野花罷了,不值一提。我并不知道我的原身是什麼。”
“阿樓瞞我。”他像是不滿,可話音才落,便急急地咳嗽起來,想是說了太久的話,虛弱的身體又受不了了。
正好樓心月也不願再讨論下去,便搪塞過去,叫他先歇下,明日再下山。
在山上的一日,樓心月尋些野果子,可誰知這虺山雖然植被豐茂,但因瘴氣長年累月地熏着,樹上結的野果子竟都是些有毒的,根本不能吃。
樓心月倒是無所謂,這個捉妖師就難說了。
也不知道他這副樣子,又加上山中瘴氣,再不吃東西,會不會死?
“你沒帶些幹糧嗎?”她毫不客氣地翻找着他身上的包袱,裡頭卻隻有一塊幹餅子,實在不足以果腹。
但總比沒有好,她把幹餅子遞給越向燭,讓他自己吃。結果他有氣無力地擡起手,又落了下去,眼神像在說,我好虛弱。
她總貫徹好妖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理念,隻好不情不願地将幹餅子扯成一小塊再喂到他嘴邊。
若不是看在他弋華州那段時間的付出,她樓心月又怎麼會照顧一個捉妖師?!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她一邊喂他,一邊想着。
第二日,越向燭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說來也奇怪,據他所說,他是個血虧之身,前日都快死了,不過兩日靜養,不需吃藥就又能活蹦亂跳,對她糾纏不休。
樓心月實在難以評價這算是體虛還是壯實了。
于是一妖一人往山下走,離開虺山主峰高處的濃霧地段後,樓心月試了試瞬移之術,發現果然不再受影響,便帶着越向燭往她最初進虺山一帶時的入口瞬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