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康成望着上方的《終焉》,有些出神,
“我确實用了更多的心力在地獄那邊,因為我這幅畫的靈感其實來自于我的一個夢。
在夢裡我去到了地獄,看見了地獄的環境,因為罪惡而受刑的靈魂,威嚴的閻魔大王和一個超級恐怖的鬼神”
說到這,川上康成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似乎對他自己口中地那位鬼神十分恐懼,
“在我醒來之後,我幾乎要以為自己是真的去過地獄一趟,那些有關于地獄的畫面在我腦海中異常清晰。
後來根據那些畫面,我畫了地獄這部分,因為感覺好像真正看到過一樣,所以真實。
而另一邊地天堂,則是我為了對照畫上去了,隻是普通的想象,實際上我在生活中并沒有看到天堂或是體驗到屬于天堂的感覺,所以會比較虛假。
不過我想,在我找到能夠帶給我救贖的天使的現在,如果再讓我畫那屬于天堂的一邊,一定會更加真實。”
原本十分正經的解釋畫作的話,說到最後的時候,川上康成突然又将話題轉到了幸村身上,語氣十分自然真誠的吹了一把。
正認真聽着川上康成的話的幸村也被他這種突然而來的轉折弄得有些沒反應過來。
原本刻意保持着冷靜狀态的臉上沒繃住,便又顯出了幾分難得真實的懵懂。
不過幸村的這個樣子,川上康成卻并未看見。
因為他在說完了話之後就閉上了眼睛,好像是在醞釀着什麼,又好像是在壓抑着什麼,表情有了些微的扭曲,就連呼吸聲,也變得越發粗重。
幸村一手放在大人的手心,乖乖的被牽着。
即使被那人逐漸加大的手勁捏到柔軟細瘦的小手有些疼痛的地步也沒有掙紮呼痛。
他的表情也是垂眸乖巧的樣子,唯有那緊緊捏住花枝的另一隻手,洩露出了他的一絲真實情緒。
可怕,好可怕,為什麼川上先生的情緒中會出現這麼多猶如黑泥一般令人窒息的惡意,他到底想到了什麼?看起來好惡心!
幸村能夠分出川上康成的心中的惡意并非朝向自己,而是其他的人或是事物。
但僅僅就是這種令人窒息的情緒,便足以讓幸村對于他自己之前做出的判斷産生一定的動搖。
在幸村精市短短五年的人生中,從未見到過負面情緒如此濃重的人。
即使是在醫院裡見過的那些身患重病,絕望到想要自殺的人,也從未讓幸村精市有過這樣的感受。
靜默了一會兒,川上康成突然坐起,連帶着幸村也被拉着坐了起來。
他兩手搭在幸村的肩頭,臉上不再是溫和略帶憂郁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比正常人類的笑更誇張一些,類似于小醜一樣的笑容。
白森森的兩排牙齒從咧開的鮮紅嘴唇中露出,眼睛似乎因為在忍耐什麼,充滿了紅色的血絲,隐隐透露出一絲癫狂。
整個人看上去仿佛擇人而噬的野獸一般,與之前那種溫和優雅,爽朗而略帶惡趣味的男神姿态簡直判若兩人。
幸村精市吓了一跳,下意識的想要往後退,卻因為被川上康成握住了雙肩而無法行動。
“别動,讓我看一看,緩一緩!”
川上康成用一種嘶啞低沉的聲音說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幸村。
一直看了十多秒,他臉上的表情方才恢複到較為正常的狀态。
隻是眼中的紅血絲并未完全消退,聲音也仍有些嘶啞。
從那種不太正常的狀态中恢複過來的川上康成牽着幸村下了床,來到了一直被十一塊白布蓋住的區域,利落的揭開了離他們最近的那一塊白布。
白布後面是一幅與人等高的油畫,這是幸村早就預料到的是。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油畫的内容,竟是如此的、如此的可怕。
一男一女赤身裸體的兩個人相互擁抱着躺在焦黑的土地上,兩個人的臉上都帶着一種詭異的笑容。
當然,這畫面出現在畫上還算不上可怕,最多隻能算有點詭異。
真正讓它顯得可怕的是,這一男一女的身體是被碎屍成很多塊之後又被人嚴絲合縫的拼接起來的樣子。
而在那擁有詭異笑容的兩顆頭顱上,兩雙眼睛并未看向對方,而是被畫家設計看向了外面,也就是畫家和欣賞者的方向。
兩雙眼睛的眼神皆是驚訝恐懼至極,仿佛在死之前看見了讓他們極為恐懼的東西。
甚至如果眼神好的人仔細看去的話,還能在那刻畫精緻的眼球中看見一個舉着斧子的男人的影子。
而幸村,正是屬于那種眼神特别好,記憶力也很不錯的小孩子。
所以,即使他隻看了一眼,卻仍然清楚的看見了那張油畫上的各個細節。
幸村精市的瞳孔驟然縮小又放大,小臉唰的一下變得雪白。
他的胸中不斷湧起一股想要嘔吐的欲望,手上原本緊握的白玫瑰差點被他掉到了地上。
好惡心!好恐怖!川上先生好可怕啊!!
爸爸、媽媽、哥哥……你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精市,精市好害怕啊!
幸村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将轉頭移開視線,卻被川上康成強硬的按住頭迫使他直視他的畫作。
“請好好看呀,可不能轉頭,它的名字叫《起始》,也是一切的開始,是我至今為止最喜歡的畫作,我的天使,你覺得怎麼樣?”
其實忽略其中的一些非常不和諧的東西的話,按照幸村剛剛覺醒的藝術方面的美學雷達來判斷,這幅過于吓人的畫算得上是一幅極好的畫作。
不論是畫家的筆觸技巧,還是畫中表現出來的那種關于死亡的魔魅的吸引力,都十分出色。
還有那種精細的畫面感,亦是十分真實。真實的就好像有現成的畫面擺在畫家面前一樣。
幸村知道,在自己的能力遠遠不及對方時,他所最應該做的便是順從,同時,也隻有順從。
忍耐着心中幾乎鋪天蓋地湧上來的恐懼感和惡心感,幸村勉強露出了一抹笑容,
“水平很高,很好看。”
幸村感覺自己誇的一點都不違心,畫的水平确實很高。
至于好看,那就是從心選擇啦。
但即使是從心,為了自己的存活,有些問題他還是要問。
而且他感覺,川上先生也希望他能問,
“這畫上的兩個人是川上先生的妻子和經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