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說這是陷阱。
洛溫顔何嘗不知?
可她更知自己經受不起另外兩人再出事的消息。
就算是天羅地網她也會給秦媚陽和淩雙闖出一條活路。
“我知道攔不住,”燭光映着雲荼眼底的暗影,“所以當阿顔執意要去西域時,我點了頭。落雲宮三十六名精銳随行,但中途或遭阻攔、或有變故,最後真正活着到了西域的沒幾個,最後連我和阿顔也被迫分開了。我們遭遇的截殺,比預想中多得多。等再找到她的時候……”
雲荼擡眸望着窗外一株未開的海棠:“幾經周折,我們掉進了一個古樓蘭的大墓裡。”
那時洛溫顔在千鈞一發之際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已經将秦媚陽和淩雙送出死局,即便那時墜入古墓,于她而言,反倒像是劫後餘生的喘息。
雲荼的心猛地被人用力攥住了一般,巨大的變故讓洛溫顔驟然生變,即便她不說,可雲荼太熟悉她了。
曾經的模樣一夜之間被血與火淬煉成了别的質地。
這種成長的代價實在慘烈。
用了幾百條人命、累累白骨和血流成河。
墓中,腐朽的壁畫簌簌落下金粉,洛溫顔的衣袖掃過經久未動的機關樞紐。她好似如常地行雲流水的破解陣法,卻會在雲荼遞來水囊之際,突然望着頭頂的浮雕微怔。
那個瞬間雲荼看得分明,她眼尾垂落的陰影裡,藏了無法說與旁人聽的重量。
洛溫顔沒主動提,雲荼也沒問,他要給人自我消化的時間,更考慮出去後有無限的機會、無數種辦法,可以陪着她一起度過這種變故帶來的艱難的時光。
一切好似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他們曆經數日,終于在幹糧即将耗盡的時候看到了出口的希望,他們循着地下水聲找到了生路。
一扇風化的石門半掩着,可就在雲荼伸手推門的刹那——
突然傳來一陣清晰可聞的鈴铛聲響。
緊接着,一抹身影便靜靜立在光暗交界處。
“活人。”
雲荼的茶盞突然迸裂,瓷片紮進掌心。
“千百年的古樓蘭王陵裡,站着一個會呼吸的、對着我們微笑的活人。”
/
“前面的路……”澤漓欲言又止,聲音好似突然卡在了喉嚨裡。
連雪猛然回神,視線從斷崖邊沿的碎石上收回來,那裡的岩壁還殘留着他們險些墜落的抓痕。
“我知道,但我肯定會走下去的,隻是傷員得先想個法子安置,否則……小心!”
話音未落,她的瞳孔驟然緊縮。
澤漓背後的陰影裡,一支泛着冷光的箭矢正破空而來——沒有弓弦震動聲,沒有腳步雜音,甚至沒有觸發機關的咔哒聲。它就那麼憑空出現,像被幽冥之手擲出的一般。
連雪來不及思考,身體先于意識撲了出去。兩人重重摔在地上時,那支箭正釘入澤漓方才的位置,箭尾的翎羽還在高頻顫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嗡嗡聲。
死寂。
再沒有第二支箭襲來。
連雪一個翻身躍起,反手抽出短刀的動作帶起淩厲風聲。澤漓的刀也已然出鞘,兩人背脊相抵時,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緊繃的肌肉下傳來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戰鼓。
“圓陣!”澤漓一聲低喝。
幸存者們迅速收縮,傷者被護在中央。兵器出鞘的金屬摩擦聲連成一片,在這片幸存的高地上蕩出森冷回音。
“莫非這裡還有其餘人?”澤漓的聲音在空曠處蕩出細微的回音。他指尖摩挲着短刀柄上纏繞的皮革——那裡已經被汗水浸得微微發黏。
“确實不像機關,”連雪壓低嗓音,緊握匕首,“但我們自來沒有聽到還有活物的動靜。”
“什麼人!”澤漓突然厲喝,聲音在石壁上撞出淩厲的回響,“别在後面裝神弄鬼,出來!”
“啊,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一聲驚恐的尖叫驟然撕裂凝滞的空氣,一名傷員癱坐在地,手指顫抖地指向他們身後的岩縫,“殿下,我看到那裡有…有個黑影,從縫隙裡一閃而過。”
連雪與澤漓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阿雪,你在這裡待着,我很快回來!” 澤漓的彎刀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森寒的銀芒,刀身上古老的符文若隐若現。他緩步向前,每一步都精準地避開地面松動的碎石。
“小心些!”連雪簡短回應,在澤漓往前去的同時,快速的與大家彙合到了圓陣中,她能感覺到同伴急促的呼吸,潮濕而溫熱。
“我的腿,啊!”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炸響。
“怎麼回事?”連雪猛地回頭,就見一名傷員正痛苦地蜷縮着,原本包紮好的腿傷再度崩裂,鮮血已經浸透了布料,在地上洇開一片刺目的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