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羽和洛溫顔認識的時候,洛溫顔并不是後來人人皆知的模樣,那時候他們都還小。
後來在鐘離容的追問下,戚羽才承認是認識了一個同樣愛吃豌豆黃的女孩,也是江湖中人。
又是豌豆黃,戚羽有些憤憤的感覺。
鐘離容并沒有比戚羽大很多,卻比戚羽老成的多,他從知道戚羽認識了一個女孩開始,甚至比嬅夫人還要上心,他直覺這不是普通的認識,一個能讓戚羽開始改變生死觀的人,他是一定要查的。
後來查來查去,才發現是洛溫顔。
那時候鐘離容左口一個讨命鬼,右口一個小廢物。
因為那時在他的認知中一個人若有所成,雖有大器晚成的例子,但基本少時看老,而洛溫顔雖是天下第一劍宗的小弟子,卻毫無天賦,更是就被衆人認為是徒有其表的花瓶。
鐘離容知道是洛溫顔後更好奇了,他好奇一個廢物如何能讓一個不惜命的人開始改變?
可是查來查去,戚羽真的就隻是在回程時在林中和也要回程的洛溫顔偶遇到,洛溫顔分了他豌豆黃吃,沒别的了,匆匆一面,他們隻是知道彼此的名字,就别過了。
或許那時洛溫顔根本就沒上心,隻是偶遇就沒然後了。
就是這份外人眼中的沒别的,戚羽卻入了心,自此每年來天機閣的行程多了一趟,或來,或去時,必會找各種理由繞道落雲宮待上幾天。
起初嬅夫人對此也很擔心,她本就來自江湖,知道江湖是什麼樣子,怕戚羽自小高門侯府内長大被人诓騙,所以也着人好好查了一番落雲宮和洛溫顔,但是結果同鐘離容一樣,什麼也沒查到。
洛溫顔也好、落雲宮也罷,都沒有任何要攀附的意思,甚至連戚羽是什麼身份都沒問過。
後來嬅夫人就作罷了,又見戚羽因為洛溫顔之故肯更加好好吃藥、配合檢查和醫治,不覺反而對洛溫顔有了幾分好感。
戚羽那時也沒有多大,對女孩子卻是上心,準确的說,是對洛溫顔上心。京中時興的紋樣、布匹、首飾、玩物,他都張羅了來送給洛溫顔,每年一次,每次帶足足一馬車甚至都放不下。
鐘離容說他誇張,小小年紀一門心思放在一個門路都不清楚的女娃娃身上。戚羽卻覺得還不夠,他希望洛溫顔跟他回去,他有更多好東西可以送給她。
更是不允許鐘離容叫洛溫顔小廢物。
但是鐘離容每次都叫。
戚羽越反對,鐘離容就越故意。
為此一度氣哭過戚羽好幾次。
‘哥,母親總說江湖兇惡、險象環生,但我卻不這麼覺得,這個江湖有你、有顔兒,足夠了。我現在覺得自己的命其實不算壞,有母親陪伴、有兄長愛護、還有顔兒,你們三人在側,我此生别無所求了’。
‘那你這般給人家送東西,是提前把以後提親需要的聘禮分批送過去嗎’?
‘别胡說,哥,我敬重顔兒,隻當她是極好的朋友,送東西是我心意使然,覺得她值得這些好東西,并不為旁的。我不會限制她,也不會強加感情給她,哥,說來你可能不信,這個江湖現在也不信,但我有一種預感,顔兒的未來一定是耀眼奪目、光明燦爛的,她不會是被關在院子裡等着夫君的人,也不會是願意過這種生活的人’。
往昔曆曆在目。
那時鐘離容的确不信,覺得廢物要長成天才,簡直是聞所未聞。
一直到後來,洛溫顔真的長成了戚羽說的樣子,甚至遠超戚羽說的樣子,他才再度展開了對洛溫顔的調查。
這次調查曆時彌久,程度之細堪稱連洛溫顔的頭發絲都不願意放過,因為鐘離容始終無法理解洛溫顔為什麼能從以前的洛溫顔變成後來的洛溫顔。
他不相信什麼奇遇,更不信什麼墜落山崖遇到世外高人點撥被打通奇經八脈的橋段,所以他的調查隻集中在洛溫顔本身,以及随着洛溫顔本身一起的人和物。
後來确實如鐘離容所想,并不是奇遇造就天才,是洛溫顔本來就是難遇的奇才,一開始埋沒是自幼因為蠱毒封鎖經脈影響氣海限制了自身發展,但洛溫顔的天賦遠高于她身體所限,若非如此,洛溫顔該當有更高的成就,應該是偌大的江湖上從幼時就開始被人傳說的奇才。
鐘離容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因為一度記恨嬅夫人而讨厭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相反的是,他人生中隻有不多的重要之人,戚羽便是之一。
所以後來在戚羽彌留之際,他的請求鐘離容無有不應。
其實戚羽真正的請求,也隻有唯一的請求。
戚羽不希望天機閣是洛溫顔的敵人。
鐘離容那時甚至都沒有猶豫,他那時以為是對戚羽的感情使然。隻是後來這些年,經曆了很多事,對洛溫顔的調查更深之後,鐘離容逐漸明白即便是沒有戚羽那時的囑托,他也不會把洛溫顔當成是利益交換的籌碼。
或許是從他知道洛溫顔自幼不被師門重視、無親生父母庇佑、被師傅坑害、天賦異禀卻一度桎梏難行時就已經對她有了和别人不一樣的态度;也或許是想到了自己自幼被嬅夫人抛棄所以有了共鳴。
他可惜江湖奇才自幼被當成廢物受盡冷眼,可憐洛溫顔無父母庇佑把算計她的人當成親人,甚至替她恨上了江湖之中戕害清輝閣和她的人。
也或許就像戚羽所說。
還有一份敬重。
無論是洛溫顔的明豔熱烈、意氣風發,還是公心執着、江湖大義,都讓他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