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努力千百倍!”溫儒卿嘶吼着,嘴角仍在溢出鮮血,“劍繭幾乎磨穿手掌,膝蓋就差跪爛青石,可你呢?你随手一揮劍,整個江湖便跪伏在你腳下,趨之若鹜奉你為神!”
“公子……”
他甩開溫然上前攙扶的手,眼中血絲密布,像是要把這些年積壓的怨毒盡數傾瀉而出——
“你都失蹤了,甚至可能早就死了,可清輝閣仍為你守節,不易主、不内讧,甚至成立未亡人替你報仇!花月宗為紀念你而立!江湖多少人繼續為你前赴後繼。而落雲宮呢?百年劍宗,如今連個虛名都不剩!”
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卻仍癫狂大笑。
“還有多少!洛溫顔,你一個人占盡江湖氣運,你活着,我們永無出頭之日;你死了,我們還要活在你的陰影裡!難道我們不該恨你嗎!不能恨你嗎!分明蠱毒在體,你卻依然能自創前無古人的内力,蠱封不住你、毒也毒不死你!洛溫顔,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你他媽的真是畜生不如!” 胡慕顔再難忍耐,劍光暴起,瞬息挑斷溫儒卿手筋!他恨自己方才竟聽了洛溫顔的話,沒一劍割了這瘋子的舌頭!
溫然橫身攔阻,可溫儒卿仍在笑,笑得絕望而扭曲——
“如果這個江湖,從未有過洛溫顔……該多好。”
洛溫顔怔然。
原來溫儒卿竟恨她至此。
從幼時起,便恨她入骨。
“……原來,”她輕聲道,嗓音微啞,“你這麼恨我。”
“哈哈哈哈——” 溫儒卿的笑聲癫狂刺耳,雙目猩紅如血,“你去問問這江湖,有多少人像我一樣?不……比我更恨你!”
洛溫顔身形一晃,劍鋒深深刺入地面,卻仍止不住下墜之勢。她單膝跪地,猛地嗆出一口鮮血,暗紅的血漬在地上洇開,像一朵凋零的花。
胡慕顔目眦欲裂,反手一掌将溫然轟飛!後者重重撞在溫儒卿身上,兩人一同摔出數丈,溫儒卿當即昏死過去。
“阿顔,阿顔!” 雲荼和胡慕顔一左一右扶住她,聲音發顫,眼中血絲密布,雙雙噙淚。
“公子、公子你醒醒!”
胡慕牙咬得咯咯作響,劍鋒幾欲出鞘,卻終究強壓怒火,隻冷冷掃過落雲宮殘餘衆人——他怕自己一旦動手,便再難收住殺意。
他恨胡行蕤入骨,卻也從未想過……“若這江湖從未有過他,該多好。”
可溫儒卿呢?
這個朝夕相伴十幾年的師兄,這個洛溫顔曾以為親近的人,原來從始至終,都在用這般刻骨的怨恨,一刀一刀剜她的血肉,甚至禍及她身邊無辜之人。
光是想想,便疼得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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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溫顔回去的路上就昏了過去。
這一次的毒發更為嚴重。
胡慕顔怒火難抑,提劍便要再闖落雲宮,卻被雲荼橫臂攔住。
“你攔我做什麼?!”他目眦欲裂,劍鋒震顫,“若你真為她好,就該與我一同殺去落雲宮,把那群道貌岸然的畜生屠個幹淨!”
雲荼靜默一瞬,眸色沉冷。
“殺光之後呢?”他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冰,“待阿顔醒來,你是要向她誇耀戰績,說你滅了她曾經的師門,屠盡她昔日同袍?——你覺得她會感激你,還是會被你逼得再嘔一口血?”
“那難道就這麼算了嗎?!”胡慕顔暴喝,掌心被劍柄硌出深痕,“溫顔憑什麼受這種罪?!溫儒卿也配做她師兄?!他配稱之為人嗎?!”
他胸膛劇烈起伏,恨意幾乎燒穿理智——
“若非他刻意隐瞞、百般誤導,阿顔的蠱毒原本可控!若非他從中作梗,清輝閣何至于遭此大劫?!你們又怎會被設計入西域、怎會失蹤中毒?!又怎會——”
話音戛然而止。
他死死咬住牙關,嘴唇都滲出了血,還是将最痛的那句咽了回去。
雲荼沉默。
雲荼知道他恨。
他自己何嘗不恨。
可這世上,眼下沒什麼比洛溫顔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若他們此刻殺上落雲宮,江湖人隻會記得洛溫顔縱容親信屠戮師門,卻無人知曉溫儒卿的累累罪行。
他們可以不顧聲名,但她不行。
雲荼深吸了一口氣,指節攥得發白,硬生生将翻湧的怒意與恨意悉數壓回胸腔。他轉向胡慕顔,聲音沙啞卻沉靜。
“經脈盡毀,武功全失,如今他不過是個苟延殘喘的廢人——他那樣的人一生都在和别人比,這樣的結局,比殺了他更誅心。”
“這是他自找的!”胡慕顔劍鞘重重砸在青石上,火星迸濺。
雲荼閉了閉眼,記憶裡零星的溫存浮光掠影般閃過——
“慕顔,你可知道?在阿顔還不是名震江湖的洛溫顔時,他也曾有過庇護之心;我血毒發作命懸一線時,他也确實救過我。”他苦笑一聲,“隻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