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鐵匠大驚失色,這武陵縣都頭本是白身,因酒後空手打死一隻吊睛白額虎,府尹身邊正缺人,方才得了這麼一個職位,勇猛非凡,楊麼一個黃毛丫頭孤身前往,豈不是送死?
他看着和自家女兒差不多年齡的楊麼,動了為人父母的恻隐之心,将都頭的來曆和其中利害關系一一講清,希望她能知難而退。
熟料,這孩子卻不知好歹,反倒變了臉色:“你這人好生奇怪?是你哭求大聖爺爺相助,如今我奉命來了,你又推三阻四。”
孫鐵匠一番好心當成驢肝肺,又想到自己千裡迢迢請來了這麼一尊“菩薩”,惱了索性也不勸了,依言行事帶路,很快到了都頭宅院門前。
門前有兩個士兵把守,見是孫鐵匠,粗聲粗氣呵斥道:“你這宵小鼠輩又來做何?府尹大人已作裁決,你一分銀子也别想讨去。”
“為虎作伥,該殺。”楊麼自言自語,手起刀落,頃刻間兩個士兵人頭落地。
“你,你……”孫鐵匠哆嗦着随楊麼推門入院,那都頭夫人正在天井乘涼,見着兩人不請自來,叉腰呵斥:“你們來做什麼?”
“太聒噪,該殺。”楊麼再次揮刀,都頭夫人的腦袋在地上翻滾,滿眼的不可置信。
侍女的尖叫引出了急匆匆披着衣服出來的都頭,此人黑熊般一身粗肉,鐵牛似遍體頑皮,兇神惡煞不輸怒目金剛,見是孫鐵匠,罵道:“直娘賊,你這厮還不死心,大晚上闖入府上,壞我好事。”他低頭掃了一眼持刀的少女,奸笑道:“知是灑家玩膩了,又送來一個小野貓嘗鮮?”
都頭身後,半掩的房門探出一個鼻青臉腫的腦袋,遠遠地瞥到孫鐵匠,哭喊道:“爹爹--”
孫鐵匠盼女心切,正欲上前,被都頭一腳踢中心窩,跌倒在地,咳嗽出一口鮮血。
房内衣衫不整的女孩沖出門外,又被都頭摔了回去,罵道:“你個騷娘們,想露給誰看?”
“放了他們,留你全屍。”楊麼舉刀對着身形數倍于己的都頭,不僅毫無懼意,反倒态度輕蔑。
都頭像是被她的話氣笑了,仰天大笑。
“我看你這賤貨就是欠收拾。”黑熊般的男人獰笑着撲上來,有如泰山壓頂之勢。
但楊麼身輕如燕,不僅靈巧地躲過,還在空中旋身,迎頭側劈,刀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熟料這莽漢竟空手接白刃,樸刀為其雙掌所困,楊麼使勁亦無法抽出,難怪竟能赤手搏虎。
“這刀便送給你了。”楊麼冷笑一聲,趁着那都頭還在得意,點地借力,整個人如江豚出水般騰空,靴尖踢中屋檐下的青銅鈴,如鬼魅般躍到其身後,一抖袖中解腕尖刀橫出,精準刺入後頸動脈,鮮血如噴泉般湧出。
都頭大張着嘴,卻喊不出聲音,他雙手捂住傷口,像是要堵住血流,卻無濟于事,片刻倒地身亡,激起塵土飛揚。
“我數到十,你們跑了,我不會去追。”楊麼抹掉眼皮濺到的血沫,面無表情地說道。
話音未落,原本顫顫巍巍握着刀包圍的士兵,紛紛扔下武器,争相恐後地逃出都頭府中。
月光下,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孫鐵匠父女,看着滿身是血、恍如修羅的少女,哆嗦着問道:“楊女俠,你為俺家出了口氣,自是感恩不盡,隻是你在都頭府上殺了個人頭滾滾,府尹大人定要追責,俺家以後如何立足?”
“孫鐵匠,義父早就有意招攬于你,你全家包括徒弟,今晚随我回去,我定會護送你們路上周全。”楊麼擡眸,把語氣放得柔和些勸說,她并不希望動無畏的幹戈。
圖窮匕見,孫鐵匠這才明白自己激動之下喊出的“獻出所有”,究竟意味着什麼。
隻是這代價未免太過沉重,想他孫家三代積累,才勉強在城裡支起一個鐵匠鋪,立足腳跟,數十載的努力僅一宿,便灰飛煙滅。
“可是楊女俠你剛才放走了那麼多士兵,若府尹大人得知後派官兵捉拿,牽連了大聖爺爺,那就是俺太沒良心了。”孫鐵匠賠笑着說道,言下之意還是想留下。
若是他一力擔下,幸許能留得妻女安甯。
“無妨。”楊麼拾起血泊中的樸刀,扯下一塊都頭的衣襟,蹲在地上慢條斯理地擦拭:“義父所謀的偉業,可遠比殺了一個都頭,更加罪無可赦。”
月光下,看着少女平靜的表情下,眼中瘋狂燃燒的火焰,孫鐵匠打了個寒顫,低聲應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