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轉進前堂,正中央擺着兩把氣派的紅木太師椅,兩邊卻古怪的排了五把椅子,左邊三把,右邊二把。
鐘執大步邁入,落座廳堂中央左邊的太師椅,即使再沒有眼力見的人,也知道到了排座次的時候。故衆人進屋後惶惶止步,無一人敢上前。
“黃首領斷龍崖血戰,以一當百,為我軍表率,執‘清淨氣’令牌,理應先落座。”鐘執指着左下第一張椅子說道。
黃佑臉上堆笑,連連拱手作揖,嘴裡說着:“不敢當!不敢當!”,一邊迎着衆人豔羨的目光,當仁不讓第一個落座。
開玩笑,他黃佑的名氣和資曆擺在這裡,誰敢反對?就算為了體現“鐘家軍”“等貧賤,均富貴”的口号,也應該把他奉為座上賓,千金買骨。
“元良!”鐘執又點出一人。
“末将在!”馬元良拖着傷腿踉跄出列。
“元良忠厚老實,是我看着長大的,早知有統制之才,武陵城頭豎義旗,安鄉縣内苦戰,辛苦你了。”鐘執拍了拍馬元良的肩膀,遞給他“妙風”令牌。
馬元良用纏滿繃帶的手捂着“妙風”令牌,走得一瘸一拐,老道圓滑的黃佑早早起身,将其攙到座位,又将令牌塞進他的衣襟。
堂下,楊麼焦急地搓搓手,心癢癢的,這回論功行賞,她應該也可以期待一下吧?
但是下一個念出的名字,不僅不是她,還是她最讨厭的李子昂。
“子昂,戒驕戒躁,别把第二塊令牌也丢了。”鐘執淡淡道,遞給他“明力”令牌。
李子昂紅着臉接過,轉身毫不客氣坐下,翹着二郎腿欣賞還在站着的家夥愁眉苦臉的表情。
他當然有這個資格,輕取龍陽縣,傷亡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馳援潭州,斬下“鬼面蛟”有他一份功勞,安鄉縣“大聖爺爺”被程劉聯軍夾擊,他及時率軍趕回,化險為夷。
如果說之前李子昂純粹是靠着鐘執的青睐得到重用,現在他證明了,自己靠實力,一樣夠資格坐在這些年紀可以當他爹的人旁邊。
目光掃過楊麼時,少女斜眼睥睨,李子昂豎起左手比了個“三”的數字,又用另一隻手比了個“四”,最賤的是“四”又變成了“五”,看得楊麼五髒六腑燒起一團邪火,恨不得掄起袖子,沖上前揍他。
可悲的是,她竟然覺得,隻要能撈到個一軍統制之位,即使屈尊于李子昂之下,好像也不賴。
但四和五也沒她的份,随着鐘執喊出:“秦陽,劉珩,出列!”楊麼的心沉到了谷底。
秦陽和劉珩也俱是一幅不敢置信的樣子。鐘執露出了和藹的笑容,遞過“妙火”和“妙水”兩塊令牌,贊道:“兩位首領合力攻下桃源縣,本就是大功一件,安鄉縣不離不棄之恩,鐘某永世難忘。”
兩人俱是有些難為情,當時形勢那麼危機,要不是有馬元良頂着殘破之軀吼那一嗓子,他們會不會臨陣倒戈還不好說呢。
但是誰會拒絕到手的權力呢?更何況他們還是外來戶,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秦陽和劉珩躬身道謝,腰越躬越低,要不是沒有先例,恨不得當場給“大聖爺爺”磕一個。
楊麼死死地盯着那兩塊令牌,幾乎要嘔出血來,斷龍崖一役暫且不提,潭州是她打下來的,安鄉縣救援,她突破層層敵軍,第一個抵達,難道還不夠嗎?
但是有人比她更破防,随着一聲瓷器落地的脆響,老三巴鳴佯裝醉倒撞翻右邊椅子的案幾,連帶着上面的茶杯也一起落到地上。
楊麼蹙眉,習慣性按下“萬仞”,巴鳴卻先動怒:“看什麼看,要不是你,老子能丢了桃源?”
楊麼想起三哥正是被她賣的“情報”誤導,丢了唾手可得的桃源縣,一時理虧猶豫起來,鐘執開口了:
“還愣着幹嘛?難道要讓楊都統親自動手把這醉漢攆出去?”
楊都統?
楊麼詫異回頭,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鐘執拿着最大的一枚鎏金火焰紋令牌,慈愛地望着她。
“斷龍崖孤注一擲阻卻官兵來襲,為我方求得一線生機,有勇有謀;率三百殘兵奪取潭洲城,萬人陣中斬‘翻江龍’首級,安鄉縣巧施‘圍魏救趙’之策,如此不世之功,你卻立了三樁,大顯神威,有如光明之女本尊降世。”
“都統之位,舍你其誰?”
在山呼海嘯的“大聖爺爺英明”,楊麼心跳得砰砰響,腳步卻輕浮得像飄在雲中,沒有實感。
“該不會是在做夢吧?”少女狠狠打了自己一個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但無人敢笑。
她是赫赫威名的女殺神,刀下的亡魂比這些人吃過的鹽還多。
短短的十餘步路,楊麼走得很慢。
第一步,楊麼想起被買回來那年,她抱着鐘執的大腿央求學武。
“女子持兵,大為不詳。”鐘執一腳甩開了她,小小的身體被摔到門柱,五髒六腑被攪在一處,鑽心的疼。
後來大哥說小李子昂練武,缺一個差不多身高的陪練。李子義要念書,桓夜霜被神醫陳延年看中,收為關門弟子,隻有她楊麼是吃閑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