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設計展的海報在雨中褪色。俞楓晚站在展廳門口,盯着海報上那張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臉——俞雨,年度青年建築師獎得主,作品《鏡像生态》引起業界轟動。
"先生,展覽已經結束了。"保安走過來提醒。
俞楓晚亮出建築師執照:"我是來見俞雨的。他還在裡面嗎?"
保安搖頭:"俞先生從不在閉館後逗留。他每天五點準時去..."他突然住口,"抱歉,不能透露客戶行程。"
一張大額鈔票解決了這個問題。二十分鐘後,俞楓晚站在城郊一座玻璃溫室前。保安說這是俞雨親自設計的私人工作室,通稱"鏡屋"。
溫室在暮色中像塊巨大的水晶,反射着最後一縷夕陽。俞楓晚繞到入口處,門牌上刻着《光與影的邊界》——母親生前最愛的詩句。
門沒鎖。推門進去,濕熱空氣撲面而來,混合着植物與金屬的氣味。溫室内部結構令人不安——所有通道都是死循環,鏡子與透明玻璃巧妙組合,形成無限延伸的錯覺。稍不留神就會撞上看似空氣的玻璃牆。
"有人嗎?"俞楓晚的聲音在鏡面迷宮中回蕩。
沒有回應。他繼續前進,注意到地闆上散落着設計圖和模型。俯身查看,這些設計風格詭異得熟悉——像是他和時霁作品的雜交體,既有他标志性的幾何嚴謹,又有時霁那種瘋狂的流動性。
一張照片從圖紙中滑落:母親抱着兩個嬰兒站在青山學校門口,背後挂着"雙生子計劃啟動儀式"的橫幅。照片背面寫着日期和兩個名字——"俞楓晚&俞雨"。
俞楓晚的呼吸停滞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獨生子,母親從未提過雙胞胎兄弟。但如果俞雨确實存在,為什麼會被分開撫養?
"她為了保護你們。"
聲音從頭頂傳來。擡頭看去,一個年輕人坐在鋼架平台上,雙腿懸空晃動。他戴着無框眼鏡,白襯衫袖口卷起,露出左手腕上的"7"字形胎記。
"俞雨?"俞楓晚的聲音嘶啞。
年輕人輕盈地跳下來,落地時幾乎沒發出聲音。近距離看,他的五官确實與俞楓晚相似,但氣質截然不同——像幅被水洗過的畫,所有色彩都淡了幾分。
"準确說,是俞雨的載體。"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在特定角度下閃過複瞳結構,"就像時霁是『種子』的載體一樣。"
俞楓晚後退半步:"你也被E-19寄生了?"
"寄生?"俞雨笑了,"不,我們是共生的。"他卷起另一隻袖子——右手腕上有個對稱的"7"字胎記,"完整的雙生子需要兩個載體...沈清帶走『種子』,你母親帶走『花』..."
這番謎語般的話讓俞楓晚太陽穴突突跳動。俞雨——暫且這麼稱呼他——走向溫室深處,示意跟上。
"我猜你有無數問題。"他的聲音飄回來,"但首先...看看這個。"
溫室中央是個透明培養艙,與青山學校那個一模一樣,隻是小了一号。艙内漂浮着一個人形物體——更準确地說,是具十五六歲的少年軀體,通過無數管線連接着營養液系統。
俞楓晚的血液凝固了。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
"時霁..."
"原型體。"俞雨糾正道,"『種子』最初的載體...在現在的時霁『出生』前就存在了。"
他按下控制面闆,艙體緩緩旋轉。少年後背暴露出來——那裡有個巨大的編号烙印:A-0。
"『雙生子計劃』的起點。"俞雨的聲音帶着詭異的崇敬,"俞城和沈雨用自己基因培育的完美容器...但實驗出了意外..."
"什麼意外?"
"容器拒絕接受任何意識植入。"俞雨輕敲艙體,"就像空白畫布拒絕顔料...所以他們決定...換個方法..."
他調出一段全息錄像。畫面中,年輕的俞城和複眼女人(E-19的原始載體)站在A-0艙前。複眼女人腹部隆起,明顯懷孕了。
"他們用A-0的精子讓我母親受孕。"俞雨平靜地解釋,"生下的雙胞胎...就是你和我...基因調整過的『次級容器』..."
錄像切換,顯示母親抱着兩個新生兒站在實驗室。複眼女人接過其中一個嬰兒(俞楓晚認出那是自己),而俞城抱着另一個...
"等等。"俞楓晚打斷他,"如果我是被母親帶走的,那為什麼..."
"你母親帶走的不是你。"俞雨搖頭,"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和A-0的孩子..."
這個信息像記重拳打在胸口。俞楓晚扶住艙體才沒跌倒:"你是說...我不是母親的..."
"生物學上,你是沈雨和A-0的兒子。"俞雨憐憫地看着他,"但沈清——時霁所謂的『母親』——偷走了你,替換了她姐姐的死胎..."
俞楓晚的視線模糊了。所有記憶都在重組——母親臨終時欲言又止的表情,父親對他的冷漠,甚至時霁偶爾流露出的異常熟悉感...
"那...時霁是誰的孩子?"
"沈清和A-0的。"俞雨微笑,"所以她拼死保護他...因為那是她唯一的親骨肉..."
溫室突然劇烈震動。玻璃碎裂聲中,一個白色身影從頂棚躍下——是占據時霁身體的"種子",右眼的金屬光澤在暮色中格外刺目。
"叙舊時間結束~"它用時霁的聲音說,卻帶着E-19特有的腔調,"該進行最後一步了..."
俞雨出奇地平靜:"你确定要這麼做?融合是不可逆的。"
"當然~"它蹦跳着靠近,"我們本就是一體的...『花與種子』...就像實驗設計的那樣..."
俞楓晚擋在兩人之間:"停下!你們要對時霁做什麼?"
"釋放他。"它歪着頭,"『時霁』這個人格隻是沈清編造的保護殼...現在殼碎了,裡面的東西該出來了..."
俞雨繞過俞楓晚,伸出左手腕的胎記。兩隻帶着"7"字标記的手腕相碰的瞬間,胎記發出刺目的紅光。溫室所有玻璃表面同時浮現出相同的影像——無數個時霁的臉,每個都在無聲尖叫。
"看好了,哥哥。"它——占據時霁身體的東西——興奮地說,"真正的『雙生子儀式』..."
俞雨從口袋裡取出一枚琥珀戒指——與A-17那枚一模一樣,隻是裡面封着的頭發是銀色的。他戴上戒指,輕觸時霁右眼的金屬僞眼球。
一陣刺耳的電子音後,時霁的身體劇烈抽搐。右眼的僞眼球融化,變成銀色液體流向俞雨的左手胎記。同時,俞雨右手胎記中滲出紅色物質,逆流進入時霁的眼窩。
"血液交換..."俞雨喘息着解釋,"『花』接受『種子』...完成循環..."
俞楓晚想沖上去阻止,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溫室的地面不知何時覆蓋了一層銀色物質,像膠水般黏住他的鞋子。
交換過程持續了約一分鐘。結束時,時霁癱軟在地,右眼窩空空如也。而俞雨的左手胎記變成了金屬色,眼睛則暫時呈現出與E-19相同的複瞳結構。
"完美~"它——現在該稱之為什麼?——伸展着俞雨的身體,"比預計的還要順利..."
俞楓晚終于掙脫束縛,撲向昏迷的時霁。少年的呼吸微弱但平穩,似乎隻是睡着了。但當他掀開時霁的左袖時,那個"7"字形胎記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你對他做了什麼?!"
"隻是取回了屬于我的東西。"它——現在住在俞雨體内——微笑,"『種子』終于回到了『花』中...就像父親計劃的那樣..."
"父親...俞城?"
"不,A-0。"它輕敲培養艙,"我們的生物學父親...世界上最完美的意識容器...空白如紙,卻可以承載任何靈魂..."
俞楓晚的思緒亂如麻。如果A-0是他和俞雨的生父,那麼時霁...
"時霁會怎樣?"
"繼續存在啊。"它漫不經心地踢了踢地上的少年,"隻是不再有『種子』的影響...變回普通的...嗯,精神病患者?"
溫室突然斷電。黑暗中,培養艙的應急照明亮起,照出A-0蒼白的臉。那張與時霁一模一樣的臉。
"最後一步。"它走向控制面闆,"喚醒父親...讓他見證計劃的完成..."
警報聲刺破黑暗。俞楓晚抱起時霁後退,看到培養艙的液體正在排空。A-0的身體随着水位下降漸漸露出——蒼白、瘦削,胸口有個巨大的"0"形疤痕。
"你确定要這麼做?"俞楓晚試圖拖延,"E-19已經死了,俞城也死了...『雙生子計劃』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