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着"羁絆之家"的玻璃幕牆蜿蜒而下,形成無數細小的溪流。俞楓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庭院裡新栽的玫瑰在雨中搖曳。三個月了,自從地下室那場生死對決後,這座房子終于開始像個真正的家。
咖啡機發出滴答聲。俞楓晚轉身去倒咖啡,卻看見時霁已經端着杯子站在廚房門口——右手穩穩地托着杯碟,沒有一絲顫抖。神經損傷恢複得比醫生預期的還要好。
"加了肉桂粉。"時霁将咖啡遞給他,"哥哥昨晚熬夜畫圖時咳嗽了。"
俞楓晚接過杯子,指尖相觸的瞬間,時霁沒有像往常那樣故意延長接觸。這種克制的體貼比任何言語都更能說明問題——少年在努力學習"正常"的情感表達。
"謝謝。"俞楓晚抿了一口,恰到好處的甜度,"今天感覺怎麼樣?"
時霁歪着頭思考,這個動作還殘留着些許孩子氣:"蘇夢姐說我的色彩感知測試通過了。"他指向客廳牆上新挂的油畫,"能分清钴藍和群青了。"
這是神經康複的重要裡程碑。納米機械清除後,時霁的感官系統需要完全重建,包括一度混亂的色覺。現在他不僅能準确區分顔色,還開始學習繪畫——雖然題材清一色是建築素描。
"陳教授下午要來。"俞楓晚放下杯子,"帶新的檢測設備。"
時霁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平靜。自從在地下室淨化了"房客",他右眼窩裡的藍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淡藍色的義眼。醫生們對這個空眼窩突然停止發炎且完美愈合的現象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先去個地方。"時霁突然說,"哥哥一起嗎?"
雨中的墓園靜谧如畫。時霁蹲在一塊無字碑前,輕輕放下一束白玫瑰。這是沈清的衣冠冢——她的遺體從未被找到,俞楓晚和時霁隻立了這塊碑作紀念。
"生日快樂,媽媽。"時霁低聲說,"我十九歲了。"
俞楓晚站在一旁,雨水順着傘骨滑落。今天是時霁的生日,也是沈清的忌日。少年堅持要來墓園,卻選了這樣一塊無名的石碑——而非旁邊刻着"愛妻沈清"的俞城之墓。
"她不喜歡花。"時霁突然說,"但喜歡花語...白玫瑰是『我配得上你』..."
俞楓晚想起母親也常這麼說。兩位母親之間的羁絆,遠比他和時霁知道的要深。
回程的出租車裡,時霁望着窗外雨幕:"哥哥知道嗎?媽媽最後給我留了言...在藍晶裡..."
俞楓晚轉頭看他:"她說了什麼?"
"『做個普通人』。"時霁的義眼映着灰暗的天光,"但我想...我永遠做不到..."
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規律的弧線。俞楓晚想起地下室母親影像的最後一句話:"請原諒媽媽沒有把全部真相告訴你們..."
"羁絆之家"門口停着一輛陌生轎車。時霁剛下車就僵在原地:"陳教授換了新車?"
"不是陳教授的車。"俞楓晚警覺地将時霁拉到身後。車牌号很陌生,但車前窗的通行證顯示來自"國際納米科技研究所"——一個從未聽過的機構。
門廊燈亮着,但沒人應門鈴。俞楓晚輸入密碼解鎖,玄關處多了一雙陌生的男士皮鞋,鞋尖朝内整齊擺放。
"俞先生,時先生。"一個溫潤的男聲從客廳傳來,"原諒我的冒昧來訪。"
客廳沙發上坐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銀邊眼鏡後的眼睛帶着學者特有的專注。他起身自我介紹:"周明遠,INTR首席研究員。陳教授是我大學同學。"
沒有握手。俞楓晚注意到他戴着醫用手套,桌上放着個鉛制箱子。
"陳教授臨時有事。"周明遠的目光在時霁的義眼上停留了一秒,"委托我帶來最新的掃描儀。"
時霁站在玄關不動,像隻察覺到危險的貓。俞楓晚示意他上樓,但周明遠突然說:
"時先生最好留下。掃描需要基準值...尤其是對『鏡像受體』。"
空氣凝固了。"鏡像受體"——這個從未對外公開的術語,隻有母親的研究筆記中提到過。
"什麼掃描儀?"俞楓晚擋在時霁前面。
周明遠打開鉛制箱子。裡面是個類似VR頭盔的設備,但内側布滿了微型傳感器。"意識場成像儀。"他推了推眼鏡,"能可視化神經活動模式...尤其是那些...非原生的部分。"
時霁的呼吸明顯加快了。俞楓晚冷下臉:"我們沒有預約這種檢查。"
"當然,當然。"周明遠做出安撫手勢,"但考慮到兩位的特殊情況...『房客』事件後,殘留影響評估是必要的..."
他說話的方式讓俞楓晚不舒服——太流暢了,像背誦準備好的台詞。更可疑的是,他不斷瞥向樓梯下的儲物間...那裡通往地下室。
"陳教授怎麼跟你描述我們的『特殊情況』?"俞楓晚試探道。
"基因調整過的雙生子,意外被納米機械寄生。"周明遠微笑,"标準程序是三級淨化,但你們跳過了最後一步...因此需要補充掃描。"
謊言。陳教授根本不知道"雙生子"的事,淨化步驟也隻有兩級。俞楓晚悄悄摸向口袋裡的手機,準備給林啟發警報。
時霁突然開口:"頭盔是基于A-0的原始設計吧?第四代還是第五代?"
周明遠的笑容僵住了。時霁繼續道:"第一代需要開顱植入電極,第二代改進為..."
"你...怎麼知道這些?"周明遠的手無意識摸向箱子側面。
"媽媽的設計筆記裡有。"時霁歪着頭,"但她說A-0系列永遠不該被制造...因為會吸引『房客』..."
周明遠猛地站起,箱子"啪"地合上。就在這瞬間,俞楓晚看到他的左手腕内側——有個淡得幾乎看不見的"7"字形疤痕。
"你不是周明遠。"俞楓晚緩緩後退,"你是..."
男人歎了口氣,摘掉眼鏡。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的整個氣質變了——眼神更銳利,姿态更警覺。"聰明。但我确實叫周明遠...曾經是。"他拉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的"0"形疤痕,"INTR第七号實驗體...『房客』的早期宿主之一。"
時霁的義眼突然泛出微弱的藍光——這不可能,因為那隻是顆普通義眼。周明遠——或者說第七号——驚訝地挑眉:"有趣...藍晶物質已經代謝了...但留下了某種...印記?"
"你想要什麼?"俞楓晚将時霁推向樓梯,"『房客』已經被淨化了。"
"淨化?"第七号輕笑,"你們隻是清除了一個終端節點...網絡依然存在..."他指向自己的太陽穴,"『房客』不是個體...是群體意識...像蜂群..."
這個比喻讓俞楓晚毛骨悚然。如果"房客"真的如同蜂群,那麼他們在地下室消滅的隻是其中一隻"工蜂"...
第七号突然啟動頭盔。設備發出高頻噪音,時霁痛苦地捂住右眼窩跪倒在地。
"住手!"俞楓晚撲上去,卻被一股無形力量彈開——頭盔周圍形成了某種力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