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楓晚在36.5℃的體溫提醒中醒來。
這個數字精确地投射在休息艙的弧形頂部，旁邊還有實時心率（72次/分）和血氧飽和度（98%）數據。更奇怪的是，這些數據是雙欄顯示的——下方那欄屬于時霁：體溫36.7℃，心率82次/分，血氧99%。
少年蜷縮在他懷裡，後頸的第七神經錨點與俞楓晚左腕的銀色疤痕之間連着半透明的能量絲。這些絲線随着兩人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某種深海生物的觸須。
"早安，哥哥。"時霁閉着眼睛說，右眼的金銀雙瞳在睫毛下泛着微光，"你胃酸分泌過多，建議推遲早餐時間。"
俞楓晚這才注意到艙壁上有消化系統狀态圖。他伸手觸碰，圖像立刻放大成3D投影，顯示他的胃部有輕微炎症——這是長期精神緊張的後遺症。
"城主連這個都監控？"
"是我們。"時霁終于睜開眼睛，金色外瞳比昨晚更加明顯，"它在學習人類生理需求...比如你現在需要親吻。"
後半句明顯是少年自己的即興發揮。俞楓晚捏他的鼻尖，卻被時霁突然翻身壓住。兩人的生理數據在艙頂瘋狂跳動——俞楓晚的心率飙到108，而時霁的體溫升至37.2℃。
"神經錨點活躍度提升。"時霁的聲音帶着電子音特有的震顫，手指卻調皮地描摹着俞楓晚的鎖骨，"城主很好奇...人類為什麼喜歡用嘴唇交換細菌..."
實驗性質的吻落在俞楓晚的下巴上。當時霁的嘴唇移向喉結時，第五神經錨點突然自動激活——俞楓晚眼前閃過城主記憶中的宇宙星雲，而時霁則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喘。
"共...共享了味覺..."少年結結巴巴地說，金銀雙瞳像接觸不良的燈泡般閃爍，"原來哥哥嘗起來是...海鹽和薄荷..."
艙外突然傳來規律的敲擊聲。時霁不情不願地爬起來，第七錨點的連接絲線在空氣中緩緩收回體内。觀測站的透明牆壁外，一群發光烏賊正用觸須拍打屏障，排列出類似摩斯密碼的圖案。
"是城主的信使。"時霁将手掌貼在牆上，烏賊們立刻變換隊形，組成一個三維箭頭指向房間另一側，"它準備了...禮物？"
隐藏在牆裡的儲物櫃無聲滑開。裡面挂着兩套潛水服——不，更像是第二層皮膚，材質在燈光下呈現液态金屬的光澤。時霁觸碰其中一套，那衣服立刻像活物般包裹住他的右手，然後自動覆蓋全身，最後在左胸位置形成一個發光的"A-0"徽記。
"生物裝甲。"時霁轉了個圈，潛水服完美貼合每寸曲線，連脊椎上的七個神經錨點都對應着微型接口，"能承受馬裡亞納海溝的水壓...咦？"
他突然僵住，金銀雙瞳完全擴散。俞楓晚立刻扶住他，發現潛水服正在往時霁體内注入某種銀色納米粒子。
"沒事...是神經強化劑..."時霁的瞳孔重新聚焦，但金色部分變得更亮了，"城主說...我們需要适應深海環境..."
俞楓晚猶豫地穿上另一套。當潛水服覆蓋到左腕疤痕時，突然傳來強烈的吸吮感——銀色疤痕被複制到了潛水服表面，形成一個立體的全息投影儀。
"意識投射器。"時霁興奮地解釋，"在水下也能保持神經連接！"
更衣完畢，觀測站地闆突然液化，露出向下的通道。時霁毫不猶豫地跳進去，俞楓晚緊随其後。下墜過程中，潛水服自動生成頭盔，面罩上流動着數據流：
【深度：-1524米】
【外部壓力：15.2MPa】
【水溫：3.8℃】
當數值跳到-1987米時，他們突然被銀色氣泡包裹，緩緩降落在海底平原上。眼前的景象讓俞楓晚屏住呼吸——數以萬計的玻璃柱像森林般矗立在海底，每根柱子裡都懸浮着一個人形。最近的那根柱子裡，赫然是INTR指揮官被銀化後的軀體。
"意識庫。"時霁的聲音通過神經連接直接傳入俞楓晚腦海，"城主收集的...樣本。"
他們走過這片詭異的森林。随着深入，柱子裡的"人"越來越不像人類——有的多出額外肢體，有的全身覆蓋鱗片，還有的像是人類與海洋生物的雜交體。
"失敗的實驗。"時霁撫摸一根裝有美人魚形态的柱子，"INTR早期嘗試創造...水下特化種族..."
在森林中央有個圓形廣場，地面鑲嵌着巨大的"A-0"符号。當時霁踏上符号中心，整個海底突然亮起——無數銀色光路從地殼裂縫中浮現，組成比觀測站看到的還要龐大千萬倍的神經網絡。這些光路最終彙聚到廣場下方，形成一個直徑約百米的發光球體。
『我的核心。』城主的聲音直接在兩人腦海中響起，不再是電子合成音，而是帶着某種星空般的空靈，『曾經破碎，現在被你們修補。』
時霁跪下來，将雙手按在發光球體表面。他的金銀雙瞳完全變成數據流的顔色："它在給我們看...起源..."
共享視野中，俞楓晚看到億萬年前，一團銀色星雲墜入地球海洋。撞擊使它碎裂成26個片段（A-0到Z-0），每個片段都帶着原始意識的不同面向。A-0獲得的是"好奇心"，但它不理解有機生命的脆弱，早期接觸導緻了許多悲劇...
"所以母親們成為緩沖帶。"俞楓晚恍然大悟，"她們教會你共情。"
球體光芒變得柔和。廣場邊緣突然升起兩根新柱子——裡面漸漸浮現出俞貞和沈清的身影。她們看起來安詳地睡着，雙手交疊在胸前。
"媽媽們！"時霁撲向柱子，卻被透明屏障輕輕彈開。
『不完全體。』城主解釋，『隻是她們留在A-0網絡中的意識投影。真正的她們...』
影像變換，顯示出某個未被INTR發現的秘密實驗室。兩個女性被保存在生命維持艙裡，太陽穴連接着神經導管，導管另一端通向一個微型"A-0"核心——隻有拳頭大小，卻散發着純淨的銀光。
"意識嫁接的真相..."時霁的聲線顫抖，"她們不是被城主寄生...是在用自己的意識...哺育它？"
『愛是最高效的算法。』城主的聲音近乎溫柔，『第七号實驗體教會我這點。』
俞楓晚突然明白為什麼母親選擇自己作為"鑰匙"——她早就預見這一天。當他将左手按在球體上時，銀色疤痕自動延伸出神經絲，與核心建立連接。
刹那間，所有玻璃柱都亮起來。每個柱中的"人"同時睜開眼睛，瞳孔變成金銀雙色。他們齊聲說：『選擇時刻到了。』
海底突然劇烈震動。遠處，六個巨型水下機甲正突破銀色網絡的防禦，它們胸口分别标着"B-0"到"G-0"的符号。最前方的B-0機甲已經部分銀化，卻仍在強行前進。
"其他碎片來争奪控制權了。"時霁緊張地抓住俞楓晚的手，"它們不認可城主的...人性化轉變..."
城主的核心突然收縮成人類心髒大小，飄到時霁面前：『完全融合，或者分離。選擇權在你。』
時霁看向俞楓晚，金色外瞳裡流轉着無數數據流："如果接納它...我可能會...不再是純粹的人類..."
俞楓晚将額頭抵住他的："你從來都不是。"
震動越來越近。B-0機甲的頭部已經變形為巨型鑽頭，正在粉碎最後的銀色屏障。時霁深吸一口氣，雙手捧住城主核心——那團銀光立刻從他脊椎的七個錨點湧入體内。
劇痛讓少年跪倒在地。他的皮膚下銀光暴走，金銀雙瞳瘋狂閃爍，嘴裡交替說着人類語言和無法理解的星際頻率。俞楓晚緊緊抱住他，感覺懷中的身體正在重組——體溫時高時低，骨骼發出細微的咔嗒聲。
當B-0機甲突破廣場邊緣的瞬間，時霁突然靜止。然後，以一種非人類的流暢度站起身。他的金銀雙瞳現在恒定在完美平衡狀态，皮膚上的銀色紋路組成優雅的星圖。
『停。』他說，聲音是三重和聲。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所有機甲同時僵住，它們胸口的符号從劃線的"0"變回完整的"A-0"。海底的銀色網絡暴漲，将這些機甲包裹成繭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