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寄居在先生家的神都來客招手示意她過去。
蔡芙環顧四周想起這是先生家中才走了過去,“你找我有何事?”
姜捷和煦笑道:“今早我見你從你先生書房走出來掉了魂似的,想問你遇到什麼難事?小姑娘怎麼稱呼?”
他說話間,引着蔡芙坐到石桌邊,給她遞過茶點。
“我叫蔡芙,家中行五,你呢?”蔡芙接過姜捷遞過來的點心吃下,“點心很可口。”
姜捷把茶盞放了過來,“這點心是神都風味,吃完喝口茶水,省得口幹。那我就叫你阿芙吧,我姓姜名捷,你可以喊我姜先生給我不日要在這裡教書。”
“唉,你要和季談先生一起教我們?”蔡芙突然得知一個大消息,驚出了土話。
見姜捷不解,蔡芙又用官話說了一遍。
姜捷道:“是,所以阿芙,你可以與我說說,你怎麼失魂落魄的?”
之前他總看到這個小女童,她從來都是興高采烈的,如今這麼低落着實叫人好奇。
蔡芙歎氣:“我昨日帶幾個玩伴一起私自出塢賣雞子,被先生責備了。”
“那你知錯了麼?外面世道很亂,你們小兒會有危險的,先生是關心則亂。”姜捷勸導。
愁眉不展的蔡芙答道,“我知錯了。”
姜捷作出疑惑狀,“既已知錯,那這事就過去了,你怎地如此臉色灰敗?”
蔡芙隻好說:“先生說再犯就把我趕出去不讓我念書。”
“隻要你主觀上勿要犯錯,若真出了什麼意外以後也有辦法,何必杞人憂天?”姜捷又勸。
蔡芙見姜夫子說不到她的點上,直接破罐子破摔,蹙眉道:
“我隻是覺得不公平。我與嘉生是做一樣的事,先生對我是嚴厲告誡,對嘉生卻隻是輕言提醒。我是同科中學得最快最好的,先生卻從不評價我,隻誇贊落在我後面的嘉生。這一切隻因我是個女子麼?那我念書的意義何在?”
姜捷終于曉得這個小村女在愁什麼了,聽到她的話後不禁側目,問:“你在學堂裡是第一?”
蔡芙矜持道:“隻是在今年年初入學的人裡認字背書都是第一罷了。”
姜捷撫掌稱贊:“那阿芙真是太厲害了,這就是你念書的意義之一。”
見蔡芙一臉茫然望向他,姜捷道:
“念書念到第一,不論男女,不論年紀,你的存在意味着女子念書不差男兒,這是你身為女子念書的意義。”
“你若念書厲害,才名遠揚,若要成親,于相夫教子有利,若不成親,以此做生計,這是你為了以後念書的意義。”
“再者,小小蔡家塢,唯一女子念書,你不知後路,才令你茫然無所依。但在神都,有許多女子以才學聞名,稱作大家,曾有女詩人遊山玩水,暢意自在。還有高門貴女才學極佳,為夫郎、子嗣、家族獻計,權勢加身,榮華富貴。前朝更有女子封侯做将,名留青史。”
“你不要以為自己獨一無二,在你之前可是有衆多前輩在的。”
姜捷的話如耀目流星灑向蔡芙心間,令她動容不已。
對蔡芙而言,阿母的話如同一擊重錘,把她從肆意歡快的雲端打翻在一葉小舟上,令她知道世間女子處境與她的責任,但這擊重錘把巨石打到她的背上,讓她感到沉重而盲目。
季談先生的話令她知曉小舟易碎,讓她珍惜機會的同時也令她不知道小舟行駛快慢是否有意義。
直到姜先生的話令她撥雲見霧,知曉小舟的前面有山川河海。
三人之言缺一不可,直到此時蔡芙有了一個念頭。
她目光灼灼地望向姜捷,問:“姜先生,你可以收我為徒麼?”
姜捷笑答:“不日,我會在學堂授課當你的先生。”
“我想姜先生當我的夫子。”蔡芙搖頭,牽上姜捷的衣袖。
她琢磨片刻,舉例,“收我為徒,如同季談先生對嘉生那樣寄予厚望。”
姜捷哭笑不得,歎息自己剛到這塢堡隻是想探聽消息就被一個小村女纏上做夫子了。
他看到蔡芙純淨明亮的大眼睛,心間一動。
姜捷指尖觸碰小村女的雙丫髻,輕聲道:“等我授課後,你要認真聽講,一心争先,我先看到你的向學之心,再和你談這件事。”
蔡芙作為蔡平女與蔡紹最寵愛的小女兒,知道撒嬌求人的度量在哪。
聽到姜捷如此說道,她高興起來,“自然,先生乃神都學宮弟子,收徒自然要考究一番。”
如此,蔡芙輕盈蹦跳歸家,任誰見到她這姿态,都會知道她有多快活。
高登從背後出現,出言道:“姜先生,你不該讓步的,這個小女童還以為你真要收她做弟子,省得她白高興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