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雲深繼續往前走,一向沉凜有力的步履散亂急促。
單間的門很多都是虛掩的,裡邊并沒有人。
他的腳步很輕、很緩,仿佛害怕驚擾了什麼,終于停在了唯一一個緊閉的單間前。
細微的布料摩挲聲響着,幾乎在他腳步停在門前的瞬間,同樣停了下來。
那略微有些重的呼吸聲也停止了,似乎緊咬住了唇,強迫自己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學長?”
門中人不說話。
蒲雲深的用力按着門把手,閉了下眼:“安誦,開門。”
門中人依舊沉默。
蒲雲深攥着門把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緩慢而有力地說:
“如果病了,我們就去治病;病沒有好,不喜歡去外邊、不喜歡見人,那就不見。你去過星螺花園,你說過你在那張床上睡的很好,你很喜歡那個地方,現在你可以一直住到那裡去。”
他的嗓音愈發粗粝艱澀,“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是安朗,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麼,連我都不可以嗎……”
他的嗓音沉了沉,實在不知道裡邊人現在是什麼狀況,心裡的焦急灼燒上來:
“如果你五秒之内不講話,我就把門踹開了。”
“砰”得一聲,門開了。
裡間人以脊背抵着牆,眼眶濕潤發紅,洇濕了布滿痛色的臉,他俊秀的眉梢蹙着,脊背微弓,骨節分明的手正緊緊捂着腹部。
狼狽破碎的模樣被蒲雲深一覽無餘。
他沒有停頓,一步上前,将略微痙攣的人扶靠在自己身上。
溫熱的手滑進他外衣的布料,捂住了他的小腹。
蒲雲深的掌心很熱,小心翼翼地在那一片脆弱柔滑的肌膚輕揉。
安誦濕潤的眼微微睜大,他被蒲雲深半抱着,對方溫暖的手輕揉着他疼痛的地方。
熱量滲透進他柔嫩光滑的肌膚,疼痛好像真的減輕了一點。
“好點了麼?”
安誦不出聲地點了點頭,蒲雲深拿着帕子,将他眼周的淚痕小心地拭去,但他眼眶仍紅着,一眼看去能明顯發現他方才哭過。
安誦有一米八二,蒲雲深比他還高了半個頭,兩人在狹小的隔間裡身貼着身,十分擁擠,他被蒲雲深打橫抱起,對方說:“我們出去,問問醫生要怎麼治。”
随及他就将安誦抱出了單間,朝外走去。
安誦的精神并沒有穩定多少,他緊張了一個上午,在幽閉的心理咨詢室裡,察覺到監控時,精神達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安誦擡起濕潤着眸子,深吸了一口氣,抓住他的衣袖:“蒲雲深,你放我下來。”
蒲雲深将他的臉掉轉方向,朝向了自己的胸膛:“沒人認得出的,沒事。”
此時春寒時節,蒲雲深正穿着棕色的呢子大衣,筆挺颀長的身材被完好勾勒出來。
他将寬大的衣袍往懷中人身上一擋,就這麼抱着他,四平八穩地走了出去。
安誦被輕手放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單間,蒲雲深将大衣脫給他,不出聲地攆揉了下他滲出淚液的眼眶:“安安别哭了……”
心都快被你哭碎了。
安誦的臉埋在冷松香的大衣裡,纖薄的肩膀聳動了下。
他聽見蒲雲深說:“我就在門外,問一問王醫生,一會兒就回來,平闆在床邊放着。”
門“咔哒”一聲關上。
等蒲雲深完全走出去,安誦才從蒲雲深的大衣裡擡起臉,無意識地抱緊了散發着冷松味道的大衣。
柔軟的唇蠕動了幾下,望着蒲雲深離開的方向。
其實這時候他是不想讓蒲雲深走的,他想讓人抱抱他。
隔間裡傳來兩人的對話。
“抑郁或ptsd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導緻軀體化,他對監控和人眼注視十分敏感,很像是曾經被人關起來監視過,或者曾經長時間處于被監視的處境,能感覺出來他對完美的表現十分執着。”
“所以是抑郁,還是ptsd?”蒲雲深說。
“我更傾向于ptsd,他剛才的反應很激烈,很像是被囚禁、傷害的記憶不斷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