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中裴硯突然想起,三年前沈昭墜馬昏迷那夜,沈家祠堂的青銅燈盞映着母親扭曲的臉。此刻他終于看懂,那些長明燈裡跳動的不是燭火,而是血祭蠱人的魂靈。沈玥袖中滑落的蠱蟲卵,正與當年母親塞進他襁褓的毒蠱如出一轍。
北境行宮的貴妃榻上,沈昭指尖摩挲着玉簪。這是裴硯被押解回京前塞進她掌心的物件,簪頭交頸鴛鴦的羽翼間藏着銀針,沾染的藥王谷龍腦香正滲入檀木床柱。她忽然想起那日他俯身系玉佩時,發梢掃過她頸側的溫度,像極了藥廬裡熬煮的當歸氣息。
三更天的梆子聲驚碎殘夢,沈昭将玉簪插入發髻,鏡中人瞬間換了慵懶神色。當裴硯推門而入時,看到的仍是那個溫婉可人的沈家嫡女,發間玉簪折射的光暈,恰似初見時他贈她的那支青玉簪。
"沈昭,你究竟在謀劃什麼?"裴硯盯着她心口若隐若現的朱砂痣,那是畫皮蠱反噬的征兆。三日前他親手将蠱蟲種進她心口時,分明看見她眼底閃過同樣的暗芒。
沈昭突然踮腳咬住他喉結,舌尖卷走滲出的血珠時,嘗到熟悉的桂花頭油香——那是她及笄那年,裴硯在護城河畔為她戴上的青玉鈴铛裡,藏着藥王谷攝魂術的氣息。鈴铛碎裂的脆響混着血腥氣,在她耳畔炸開成一片記憶的碎片:原來三年前裴硯為救她擋下的毒箭,早在他心口種下了第一顆蠱蟲。
"裴大人不是早看出來了嗎?"她指尖劃過他胸膛,在兩顆心髒的位置畫出交纏的符咒,"三年前你用畫皮蠱救我,三個月前我以情蠱還你——現在,該算總賬了。"
裴硯悶哼一聲撞上床柱,看着沈昭指尖騰起的幽藍火焰。那火焰正順着相連的經脈,将他心口屬于沈昭的那顆心髒生生剜出。火光照亮她眼底翻湧的暗潮,與刑場那日他跳下監斬台時的決絕如出一轍。
五更天的梆子聲傳來時,沈昭站在禦花園假山後。手中虎符刻着的北境布防圖泛着冷光,昨夜從裴硯屍身找到的密信裡,夾着半片染血的青銅燈盞殘片。
遠處傳來馬蹄聲碎,沈玥帶着黑衣人破門而入時,發間金步搖勾斷了她腰間玉佩。沈昭突然想起,這枚玉佩本是雙魚佩的另一半,三年前裴硯赴北境前,曾用朱砂在上面畫過辟邪符咒。
"姐姐好手段。"沈玥甩出淬毒銀針,針尖泛着詭異的幽綠色,"可惜你不知道,當年我娘親咽氣前,早把藥王谷秘術刻在了......"
話音未落,七枚金針破空而來。沈玥瞳孔驟縮,那些銀針的走向竟與三年前母親咽氣時的血痕分毫不差。在沈玥驚恐的目光中,沈昭扯開她衣襟,心口處的蠱蟲卵正瘋狂蠕動,每顆蟲卵表面都浮現出細密的卦象——正是當年裴硯在護城河畔為她擋箭時,箭杆上刻着的破軍卦。
"你以為隻有你會玩蠱?"沈昭将虎符按進沈玥傷口,青銅燈盞殘片突然泛起青光,"當年你娘親用我妹妹試藥,如今該還債了。"
青光掃過沈玥眉心時,她突然發出非人的慘叫——那些蠱蟲卵竟化作無數金線,順着血脈爬上她脖頸,在她臉頰織出與母親臨終前相同的咒文。
晨光刺破雲層時,沈昭立于角樓。手中染血的玉佩映出裴硯臨終前的臉,他唇間最後吐出的"昭昭"混着鈴铛脆響,與藥王谷主臨終前的箴言重疊——"畫皮蠱種下的不僅是皮囊,更是前世今生的因果輪回。"
風中忽然傳來熟悉的玉鈴聲,沈昭渾身劇震,望着掌心浮現的蠱蟲圖騰,終于明白這場以愛為名的博弈,早在初見時就寫好了最殘酷的結局。
就像三年前護城河畔,裴硯為她擋箭時說的那句"你若死,我必讓天下陪葬",此刻正随着東宮燃起的沖天火光,化作漫天灰燼。灰燼中隐約可見半幅殘破的婚書,正是當年裴硯與沈昭大婚那日,被沈玥撕碎又精心拼湊的孽緣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