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罩下的宮苑,沈昭站在禦花園邊,将最後一包藥渣撒入錦鯉池中。她的朱紅裙裾輕掃過青石闆,腰間銀針與玉佩碰撞發出清脆響聲,驚動了池中悠然遊動的紅鯉。她彎腰凝視着水中破碎的倒影,昨夜從沈明嫣妝奁底層找到的那半枚青銅鑰匙正藏在她的袖中,觸手生溫。鑰匙柄上那蠱蟲紋路,與三年前母親離世時口中含着的毒蠱一模一樣。那些在記憶中扭動的蠱蟲,恰如她腕間被玉扳指勒出的紅痕,猙獰而鮮明。
"二姑娘,該去前廳請安了。"素荷小心翼翼地捧着鎏金銅盆,雙手卻難以掩飾地微微顫抖。清水映出沈昭眉心那一點朱砂痣,紅得驚心動魄。這抹赤色是她今早特意點上的,為的是遮掩眼下那抹淡青——昨夜在慈甯宮暗格翻找脈案時,太後指尖那枚鑲着紅寶石的護甲,曾險些劃破她的咽喉。素荷垂首凝視着銅盆中晃動的倒影,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廚房撞見沈明嫣往參湯裡撒粉末的情景,那人金護甲刮過瓷碗的聲響,至今萦繞耳畔。
前廳内檀香缭繞,沈老夫人倚靠在紫檀嵌螺钿的貴妃榻上,佛珠在她枯槁指節間勒出一道道深紅血痕。沈昭剛要屈膝行禮,屏風後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繼而是沈明嫣帶着哭腔的啜泣:"祖母,今早父親從太醫院取來的安神湯...昭兒真的不知道..."她鬓角新簪的碧玉步搖劇烈搖晃,金絲累成的牡丹花蕊間,隐約可見幾點褐色藥漬。
"啪!"
翡翠佛珠重重砸在青磚上,碎裂聲驚得衆人脊背發涼。沈昭低頭注視着裂成三瓣的佛珠,忽然想起三皇子送來的生辰賀禮——那尊鎏金佛像底座暗格裡,藏着與沈明嫣妝奁中相同的青銅鑰匙。她緩步上前拾起佛珠,指尖輕撫過斷裂處新鮮的木茬:"祖母這串佛珠,可是去年端陽節從大相國寺求來的?"看見沈老夫人瞳孔驟然收縮,她将佛珠殘片按在沈明嫣袖口,"二姑娘可知,曼陀羅與牽機藥混用會讓人七竅流血?"
滿室寂靜中,沈明嫣袖中突然掉出半截密信殘頁。沈昭俯身拾起時,袖中銀針已精準刺入對方曲池穴,趁衆人尚未察覺,她将沾着曼陀羅花粉的銀針藏進佛珠縫隙。她故意讓那截信紙飄落在沈明嫣腳邊,泛黃的紙頁上"三皇子"三字恰好對着老夫人:"這字迹倒與三皇子書房暗格裡的密函極為相似。"
"皇上駕到——"殿外黃門高亢的通傳聲适時響起。玄色龍袍裹挾着龍涎香氣破門而入,沈昭瞥見皇帝腰間的翡翠螭龍佩與母親遺物上的紋路嚴絲合縫。當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子落在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時,她忽然想起半月前那個雨夜——在慈甯宮暗室,太後用染血的指尖摩挲着半塊玉珏:"昭兒可知,無垢玉扳指浸過百種毒,唯有真心人能解?"彼時太後腕間的金钏,竟與沈明嫣今晨戴的護甲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看來朕來得正是時候。"天子低沉的聲音裹着若有似無的笑意,鎏金皂靴停在她身側。沈昭嗅到龍涎香中混着極淡的苦杏仁氣息,那是鶴頂紅獨有的味道,與母親臨終前唇邊殘留的毒血氣味重疊。她屈膝行禮時,袖中滑落的藥渣在青磚上蜿蜒成詭異的符咒:"臣女昨夜查驗西暖閣殘灰,發現曼陀羅花粉與牽機藥渣混着三皇子印鑒的火漆。"
話音未落,殿梁突然傳來瓦片輕響,一粒金丸擦着她鬓角飛過,砸在沈明嫣額上綻開血花。
"姐姐為何要害我!"沈明嫣捂着不斷滲血的傷口尖叫,卻在碰觸沈昭衣袖的瞬間被禁軍鐵鍊牢牢扣住手腕。沈昭低眸看着地上扭曲的人影,忽然發現她耳後藏着細如發絲的蠱蟲——與三年前母親棺椁中爬出的毒蠱一般無二。皇帝俯身時,玉扳指擦過她腕間舊傷,立刻泛起細密紅疹:"沈家這無垢玉扳指,當真能試百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