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裙裾輕掃過藥圃沾露的紫蘇葉,月光灑在鶴頂紅暗紅的莖稈上,泛着微微流光。她蹲下身時,發間金步搖的流蘇垂到鼻尖,細碎金粉混着腐土氣息鑽入鼻腔。眼前這株本該泛着金屬冷光的毒草此刻蔫軟如泥,葉脈間遊走的靛藍色紋路,與三日前老張頭袖口掉落的銀藥杵符咒如出一轍。
"三小姐當真以為,這藥圃裡隻有草藥麼?"藥農佝偻的背影在夜枭啼叫聲中微微晃動,仿佛一陣風就能将他吹倒。他伸出如枯枝般的手指,顫巍巍地剛要觸到那株蔫軟的鶴頂紅,沈昭腰間的銀鈴突然"叮鈴鈴"地炸響。
這銀鈴是她今晨特意用西域曼陀羅汁液浸泡過的,本為預警,此刻卻如催命符般刺破夜色,讓人不寒而栗。沈昭心猛地一緊,手不自覺握緊了腰間軟鞭。
就在此時,三枚銀針擦着老張頭的喉結飛過,帶着淩厲風聲。老張頭渾濁的眼珠驟然泛起青光,仿佛被邪惡力量附身。他張口露出一口森然獠牙,朝沈昭撲來。
沈昭早有防備,身形一閃便避開了攻擊。她倒退半步,後腰卻撞上腐爛的竹籬笆。腐土氣息與刺鼻藥香混雜湧入鼻腔,幾乎讓她窒息。
數十隻碧眼蟾蜍忽然從泥地蹦出,身上散發着詭異的淡淡熒光。沈昭心中一驚,清楚這些蟾蜍毒性極強。毒囊炸開的瞬間,腥臭氣味彌漫開來。她屏住呼吸,揮動軟鞭将蟾蜍群打散。
她看清了老張頭嘴角扭曲的笑紋——那笑容與母親臨終前抽搐的嘴角一模一樣,讓她心中湧起莫名寒意。
"裴家的蠱人,竟連毒草都能養出如此妖孽。"沈昭冷笑一聲,足尖輕輕一挑,一塊碎瓷片應聲飛起。這是她從老張頭袖中摸出的藥杵殘片,月光下,柄端雕刻的蓮花紋清晰可見——與三年前姐姐暴斃那夜兇器上的紋路如出一轍。她心中寒意更盛,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蟾蜍群突然人立而起,前爪作叩拜狀,仿佛向某種神秘力量緻敬。沈昭心中一緊,霎時明白了侯府男丁為何總對裴家侍女言聽計從——原來這一切都是裴家的陰謀,他們利用蠱毒之術控制了整個侯府。
影衛忽從回廊陰影處撲出。沈昭早有準備,迅速将手中藥粉揚向空中。紫色煙霧彌漫開來,腐蝕着鐵甲,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臉龐。那些臉上與老張頭相同的蠱紋在月光下蠕動,詭異至極。
沈昭心中一驚,沒想到裴家如此狠毒,連影衛都成了他們的傀儡。她握緊手中銀簪,瞄準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孔——那是她的雙胞胎姐姐,卻被裴家利用,變成了殺人工具。
"雙生蠱同命契?裴氏竟用此術控制血脈!"沈昭怒吼一聲,銀簪如閃電般射出,穿透那張青灰色的臉龐。一聲慘叫劃破夜空,影衛的身體如同被抽幹水分的枯葉般萎縮下去。
五更天的東廂房死寂可怕。沈昭盯着銅鏡中自己眼下的淡青色,昨夜祠堂找到的密信仍在袖中發燙。火漆上的蓮花印遇熱顯形,赫然是皇後娘娘的私章——原來侯爺每月初七服用的"虎骨酒"早被換成北境軍饷賬冊。她摩挲着密信邊緣的暗紋,那是用孔雀藍顔料繪制的蠱巢地圖,與母親佛珠上的刻痕一模一樣。
"姑娘,該送藥了。"侍女捧着鎏金托盤的手在顫抖,青瓷碗裡的朱砂沉澱如血。沈昭瞥見碗底刻着的裴字暗紋,忽然輕笑出聲。假藥粉潑向窗外的瞬間,影衛的慘叫驚飛了檐下宿鳥。那些灰燼在空中凝成字迹,正是三日前暴斃的賬房先生筆迹——"寅時三刻,西跨院地窖"。
祠堂長明燈轟然傾倒時,沈昭在濃煙中看清了母親腕間的紅痣。十年前那個雨夜,就是這隻手将毒藥塞進她口中:"昭兒記住,眼淚是最毒的匕首。"此刻供桌上的《千金方》無風自動,"以毒攻毒"四字在火光中淌出血痕。她突然想起七歲那年誤食毒菇,母親也是這般攥着她的手腕,眼中卻無半分慌亂。
"母親可還記得..."沈昭扼住對方咽喉,指尖點在佛珠缺失的兩顆位置上,"西跨院地窖第三排樟木箱?"沈夫人突然抽搐着指向西側,長指甲在青磚上抓出五道血痕——那裡藏着裴氏豢養蠱巢的密室,暗格裡還鎖着姐姐的翡翠耳珰。
卯時三刻,當侯爺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痙攣的手指在枕下劃出半枚虎符。沈昭将沾毒的帕子塞進他口中,轉身時裙擺掃落《女誡》書頁,露出夾層裡血寫的"換子"記錄。晨光穿透雕花窗,照見她發間新簪的銀步搖——簪頭孔雀藍寶石裡,封存着老張頭臨終前噴出的蠱蟲,那些蠱蟲正貪婪地啃食着記憶。
此刻西跨院地窖裡,二十口樟木箱正在月光下滲出黑水。沈昭撫摸着箱蓋上裴氏家徽,将最後半瓶曼陀羅汁倒入井中。井水泛起漣漪時,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原來所謂重生,不過是跳進另一個精心設計的毒局。三日前老張頭咽氣前塞給她的玉珏,此刻正在掌心發燙,上面刻着的生辰八字竟與皇後娘娘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