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燈台的火苗在琉璃罩裡忽明忽暗,映得沈昭眼眶發酸。二夫人鬓邊的金累絲鳳簪在燭光下晃蕩,那本該随原主沉入護城河的物件,此刻卻如同淬毒的銀針抵在她喉頭。銅爐裡新添的安神香泛着甜膩,混合着窗外梅雨的潮氣,在她袖口凝成細密水珠——這香裡摻的離魂散,是三日前她親手埋進香爐的。
"昭兒,這香真是你調的?"二夫人指尖的鎏金護甲劃過香灰,碎屑在燭火裡迸出火星。
沈昭垂首叩首,鴉青色鬓發垂落肩頭:"妾身愚鈍,前日不過按着《香譜》添了半錢柏子仁......"
話音未落,驚雷劈開雕花窗棂,電光火石間,她看見香爐灰燼裡閃過細如發絲的冰棱。二夫人突然踉跄後退,手中茶盞應聲而落,"當啷"一聲脆響,在青磚上摔了個粉碎。熱茶四濺,燙紅了她的裙擺。
沈昭隻覺丹田處新結的靈核灼燒如烙鐵,眼前一黑,差點栽倒。昨夜剛解鎖的器官置換術正瘋狂抽取她的生機,她死死咬住帕子,任由鮮血順着唇角滴在素色裙裾上,暈開朵朵紅梅。三日前埋進香爐的離魂散此刻在她體内遊走,如同無數毒蛇啃噬着她的經脈。沈昭痛得幾乎無法呼吸,隻能緊緊摳住地磚的縫隙,指尖都磨出了血。
暴雨如注,砸在琉璃瓦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沈昭勉強擡起頭,看見裴硯一身玄色錦袍已浸透血色,正一步步向她走來。他眼神冷冽如冰,仿佛要将她淩遲。沈昭心中一緊,望着侍衛長被鐵鍊穿透的肩胛骨,忽然想起半月前他親手将鲛人淚封入冰棺的模樣。那時他指尖的溫度還殘留在她腕間,如今卻要剜她的心頭血。
侍衛長突然抽搐着吐出黑血,喉間發出咯咯怪響,她瞳孔驟縮——那人後頸浮現的蛛網狀黑紋,分明是苗疆最陰毒的"七日還魂蠱"!裴硯眉頭緊鎖,顯然也注意到了這詭異的情況。
"用我的心頭血。"裴硯突然扣住她顫抖的手腕,聲音低沉而堅決。劍鋒劃開衣襟,露出胸膛上猙獰的舊傷。沈昭望着那道三年前為她擋箭留下的疤痕旁,竟生出朵并蒂蓮的暗紋。
器官置換術的代價是百年陽壽,而她如今已經時日無多;裴硯身中寒毒本就要靠鲛人淚壓制……她反手握住劍刃,鮮血順着指縫滴落,在青磚上蜿蜒成詭異的符咒。劍鋒割破掌心的瞬間,她聽見自己骨骼傳來細微的碎裂聲,那是靈核在強行催動禁術。
屏風後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沈昭渾身血液凝固。那是裝着鲛人淚的冰裂紋瓶,今晨剛從庫房取出準備解毒......
小桃撞開房門的刹那,發間夜露沾濕了她的裙擺:"西跨院井裡......井裡浮着二夫人的屍體!"侍女袖口若隐若現的碧玉镯,與三日前大夫人嫡妹賞的及笄禮如出一轍。沈昭注意到小桃發間的木簪松了半截,那是她上月親手為侍女梳妝時折斷的。
"昭兒......"裴硯突然悶哼一聲栽進她懷裡,心口插着的半截斷劍泛着幽藍。沈昭這才發現他腕間佛珠斷裂,108顆檀木珠滾落滿地——正是三年前她被囚時,他跪碎瓷片求來的開光佛珠。
記憶如驚雷劈開迷霧,壽宴那日大夫人端來的血燕羹裡,分明浮着半片佛珠殘骸。沈昭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三年前那個雪夜,裴硯渾身是血跪在雪地裡求來的佛珠,此刻竟成了催命符。
沈昭抄起案上燭台砸向銅鏡,鏡面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這是母親教她的機關密室暗号,十年前那個雨夜,原主被活埋前最後的呼喊猶在耳畔:"去密室...找冰棺..."
當暗門在牆角顯現時,她瞥見小桃袖中滑落的碧玉镯内側,半阙詩與襁褓中的玉佩銘文嚴絲合縫——"七月十五,子母蠱成"。玉镯内側的刻痕還沾着新鮮血迹,顯然是今晨才刻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