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懷抱強硬至極,如同鐵牢籠般,掙紮不脫哪怕半絲半毫。宇文淵将自己的臉貼着他的臉,語氣居然有些無奈:“阿曜,你究竟要什麼?”
“我要我的母妃做太後!”夏侯曜哽咽了,聲音卻不小:“我要再也無人敢欺負我與母妃!”
“有我在。”宇文淵道:“無人敢再欺負你。那些從前欺負過你的人,我也會一個一個地殺掉。”
夏侯曜道:“你騙人!連你也欺負我的!”
宇文淵道:“阿曜是也想要我的命?”
“……”夏侯曜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心頭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錯覺,仿佛隻要他此刻點頭說“是”,宇文淵便會遵照平時說一不二的風格,将命給他。
拱手奉上。
瘋子。他怎麼能忘記?這人是個純粹的瘋子。是從血海屍山堆中殺出來的瘋子。
宇文淵放開了他,看着他的臉,道:“是這樣麼?”
忽然,夏侯曜感到雙手被握住,宇文淵将一件冰冷的物什放置于他的掌心,再叫他緊緊地攥着。
他低下頭,看到那柄在去年宇文淵過生辰時,自己送去用以防身的匕首,握把上還鑲嵌着一顆價值不菲的寶石。
他愣愣地看着宇文淵握住自己拿刀柄的手,将它舉起,用刀尖對準曾征戰沙場、浴血滿身的胸膛。
那裡面,是一顆還在跳動的心。
“要如何做,殿下才肯信臣的一顆真心?”宇文淵看着夏侯曜的眼睛,突然笑了:“此次回來得急,沒帶好玩的東西,殿下莫不是因此在怪臣。”
夏侯曜完全來不及做出反應,别說是反應了,就是連話都來不及說,隻覺得宇文淵的雙手用了些力道。
登時,鋒利的刀尖刺入骨血的觸感便通過指尖與掌心傳來,直達心上。
渾身一個激靈。
他幾乎是不受控制、不顧一切地掙脫開了宇文淵的手,并想大叫起來,随即發現自己竟發不出聲音,于是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看着那襲翠白相間的衣裳前襟被鮮紅一片逐漸浸潤,如同一朵花的盛開過程……
“禦醫……”夏侯曜用力地扯着嗓子,一連喊了有五六聲,喉嚨才有了正常的反應,于是他大喊起來:“來人……來人!!傳禦醫!!”
瑞豐趕忙推門進來,看了一眼殿内的情形,便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夏侯曜渾身顫抖,若非尚未完全失去理智,他此刻便想指着宇文淵的鼻子,大罵他是個狗瘋子!再叫他要死也出去死!回太師府再死!别死在他的宮裡!他的床榻之上!
他還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要做什麼,也明白宇文淵終究還是犯了瘋病,遂尚且能夠自控。雖有些措手不及,卻還是本能地想要逃離這個瘋子。
瘋子……玩不過的。他玩不過的。正常人之間才會講究輸赢,而瘋子瘋起來可是連命都要玩的,他又怎能玩得過?瑞豐也同他提過多次了,但他都沒當回事!他覺得自己比宇文淵強,能比宇文淵強的。
至少要瘋起來才行。瘋起來,才能與宇文淵一比強弱。
口中本已溢出鮮血,宇文淵又咧嘴笑起來,血便流得更多了。他低頭瞥一眼隻刺入胸膛三分之一的匕首,将其随手抽了出來,不以為意到夏侯曜覺得他不僅是瘋了,還是神思渙散、處于臨死前的回光返照中,才會不覺得自己被傷着了。
哪裡會有正常人被捅後,這般表現的!巴不得能死掉一般。
不僅如此,宇文淵還伸手将他牢牢地抱在懷中,胸膛上的血便濕潤地貼在他的脊背上,血腥味比方才喝的藥更甚。
即便是隔着層層的衣料,夏侯曜還是戰栗了起來。
“現下,”宇文淵的聲音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般,雖然很輕,但威懾力十足:“愛我麼?”
夏侯曜的倔脾氣上了頭,也是硬頂頂的,哪怕是幹脆掀桌子不幹了,不願說的話與不願做的事,他到底也還是不會去做的。
但不知為何,他原本想着要憋住的那個字,一張嘴便自行透出來了:“愛……”
大約是……不為别的。不為宇文淵此刻的瘋癫,也不為宇文淵問話時透出的幾分疲憊與脆弱,隻為自己心中的那個影子。
那日,以長劍挑轎簾,鮮衣怒馬、此間少年。當年年僅十六歲的郎君是那樣的明媚,全天下傾城國傾城的美人站在一處都比不過,對他輕輕笑着,伸手過來的動作中,還帶了幾分連本人都未曾察覺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