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眠嘟起嘴,不講理地拒絕溝通:“你就說你做不做得到。”
塞壬不說話了。
俊美的人魚垂下腦袋,銀白色的發絲自然而然地垂着,半遮半掩着額角處的鱗片,漂亮的大尾巴耷拉在地上,像是一隻失落的小狗崽。
林白眠被他這種反應搞得有點迷惑,難道塞壬有什麼非要上岸的理由嗎?還是他有身不由己的理由?
按理說不應該啊。
身為海洋之主的塞壬會有什麼“不得不”的理由嗎?
那邊的人魚還處于低落之中,林白眠于心不忍,上前摸了摸人魚的腦袋,感受着手下尤如綢緞般光滑的發絲,林白眠沒忍住在心裡喟歎了聲。
不愧是他寫出來的海洋明珠。銀白色的光澤本來就已經很華貴了,摸起來的手感和看過去時想象的一樣好。
“你是有什麼一定要上岸的理由嗎?”林白眠問。
塞壬被摸了腦袋,身子輕微地頓了一下,沒擡頭,依然保持着垂着頭的姿勢,眼睛卻忍不住向上看着林白眠,在林白眠的視角下更像是什麼狗狗了。
塞壬咬了咬嘴唇,又斂了眼睛裡的情緒,聲音也低了下去,“想你。”
人魚的聲音本來就動聽,這句話在水流的輸送下到了林白眠的耳朵裡,像是把小鈎子似的勾着他的耳膜,好像是在他耳邊說的似的。
明明還在海水裡,林白眠卻罕見地有點口幹舌燥。
他咽了口唾沫,心裡不斷催眠自己這是來自于兒子對父親的愛,心裡那隻不怎麼聽話的小鹿才消停些。
“你……”林白眠聽出自己的聲音裡都有點啞啞的,當即閉嘴,清了清嗓子之後才接着說話:“你要是想我,我可以來看你呀,就像今晚這樣。”
塞壬沒說好不好,就直勾勾地看着他。
林白眠被看得心裡毛毛的,他心虛地避開塞壬的視線,用手掩口又清了清嗓子,語氣弱弱的:“我會來經常看你的,我保證。隻要我在海邊叫你,你就出來接我,這樣就好了——對了,一定得先确定好是我本人,而且我叫你上岸你也不要上岸。”
不知道塞壬聽沒聽進去,但他的視線一直沒移開。
林白眠一直沒聽見塞壬的回答,就想回頭看看,可剛瞥了一眼就被那灼熱直白的目光燙了回來。
他摸了摸自己臉上滾燙的溫度。
不妙啊,被一個帥哥這樣看着,就算是知道他倆之間不會有什麼,這對他這個灣仔碼頭來說,也還是太過刺激了。
“……好。”人魚用着極低極低的聲音說。
這聲音低到林白眠都幾乎以為是自己幻聽,但在意識到塞壬答應了他之後,林白眠還是沒忍住露出了個心滿意足的笑。
太好了,這樣一來他存活的幾率就大大增加了!
接下來為難的就隻有那筆欠款……
林白眠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堆在地上、壘出尖尖兒的珍珠鑽石。
雖然塞壬說了這些可以給他,但是這樣的話,一是容易暴露塞壬的價值,二是不知道波亞維研究院是否有将這些東西兌換成金錢的能力——畢竟他現在像是被關在了研究院一樣,沒有辦法出去。
另外一個辦法就是,林白眠跟着塞壬一直住在海裡。他現在可以在海裡呼吸,有塞壬在,出行也不是問題,唯一的問題是林白眠不太愛吃魚,對生魚片也不感興趣。
偶爾吃一兩頓或許是個新鮮,可要他一直這樣吃,他覺得自己接受不了。
另一方面,波亞維的夥食真的好好。
林白眠想起食堂的味道就忍不住咽口水。
那就隻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那就是努力在波亞維打工,人魚這邊可以适當讓塞壬陪他演演戲,實驗用不着太過深入,能給白修交差就行,畢竟那個軍令狀立的實在是……
林白眠的眉頭被冰涼的手指撫平,他愣了愣,剛好看見塞壬收回手。
他在這邊自顧自地想心思,塞壬看出他被什麼事煩了心神,于是用手試圖抹平讓林白眠心煩的表象。
“答應了,你也,不開心。”塞壬蹙起眉頭,看向林白眠的眼神充滿了指責,像是在對他的言而無信而憤怒。
“沒有啊,我挺開心的。”林白眠彎了彎眼睛,摸小狗腦袋似的摸了摸塞壬的發頂,“剛剛是在想别的事情,和我們的約定沒有關系。”
塞壬半信半疑地看着林白眠,末了還是信了,細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林白眠再次有自己在哄騙未成年小朋友的錯覺,他想起傳說中人魚的聲音好聽,歌聲更是好聽,便被好奇心蒙蔽了神智,實在是想聽聽,于是問道:“塞壬,你會唱歌嗎?”
答案是會的。
林白眠如願以償地聽到了人魚的歌聲,聲音高亢空靈,歌詞聽不懂,大緻是神秘的人魚語言,可雖然是聽不懂,也一樣會被他的聲音惑住。
林白眠仿佛看到塞壬周圍的水流在随着他緩緩流動,變成了一個個肉眼可見的漩渦,他盯着那些漩渦看,看了一會兒就覺得腦袋發脹,昏昏欲睡。
林白眠的意識逐漸昏沉,這種感覺實在是不多見,他甩了甩頭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同時去求助系統:“系統!統哥!我怎麼突然這麼困,不會是什麼得了什麼奇怪的病症,比如昏睡症之類的吧?”
【是宿主先生的自己寫下的設定,人魚的歌聲有緻幻催眠的效果。】
系統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大概是時間太久,宿主先生忘記了。但是宿主先生放心,這對人體無害,隻需要好好睡一覺,第二天早晨就好了。】
他就多餘問塞壬那句!
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嗎?
林白眠眼前籠上一層揮不去的煙霧,他隻覺得自己身體軟綿綿、輕飄飄的。
恰好塞壬的歌聲到了最為高亢的地方,像是空中劃過的一道抛物線到了最高點,林白眠很沒出息地兩眼一黑,昏睡了過去。
睡着之前,他覺得自己像是一片樹葉,在水中緩緩飄落,最終落進一個冰冷、有着非人溫度的臂彎裡,雖然溫度低,那個臂彎卻把他抱得很緊。
還好還好,接住了,不至于很慘地摔到地上。
這是林白眠最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