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蘭拔下頭上僅一支的兩股發钗遞給李宏,那是李宏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李宏抓着鐐铐,捏着發钗往鎖眼裡戳,忙活一陣沒能開鎖,韓蘭着急地一會看鎖一會兒看門。
連夜前來搭救,賀凜心下感激,可和逃跑的事兒扯上關系,對誰都不好,攔住李宏的手,抽走發钗。
钗身已經彎曲,再戳怕是要斷了。
韓蘭拍拍賀凜,斷钗事小,開鎖事大。
兩個人還要嘗試,賀凜護住鎖頭,躲開兩人拿钗的手。
搖搖頭,攥住彎曲的兩股,左右捋直,把钗插回韓蘭頭上。
這要是斷在裡面,她鑰匙還怎麼捅。
眼瞧着打不開鎖,索性一并帶走,李宏抓起鐵鍊,在手上繞了三繞,與韓蘭扶着賀凜往外走。
賀凜直搖頭,推他倆離開,李宏和韓蘭還沒明白,一幫子的火把顫顫巍巍映進祠堂。
李地保的婆娘氣急敗壞地叉腰站在前院,韓掌櫃背着手,一幫子白日裡指責賀凜的村民堵在門口。
黃家小兒指着李宏,宏哥哥蘭姐姐地叫,瞥賀凜一眼才縮到了韓家二房身後。
村長從人堆裡出來,火光照不亮尖下巴、癟嘴和凹陷的兩頰,深棕的長袍壓身。
叫人想起村口那顆四開八叉,吊死過人還被雷劈過的枯樹,深夜路過,棺材鋪老周頭都得抖三抖,村長這猙獰面目,過猶不及。
李宏和韓蘭沒能為賀凜辯白兩句,村長一揮手,雙雙被拖過來。
“賀凜啊,餓極搶些吃食便罷了,雖說村裡誰不餓。怎好蠱惑人心,給兩個好孩子迷得做出這等悖逆事來!獻祭是你的命數,洗去你這災厄身,福澤全村這等積功德的好事,輪到你頭上,也是你幾世修來的。莫再生事,好好等着明日,否則便是獻祭,你這身髒污也是洗不幹淨了。”
村長拄着拐,重重敲了兩下磚,幾句話一扯,錯的便都是堂前這個災星附體的小姑娘,恬不知恥搶奪糧食在先,唆使他人搗亂在後。
無怪村長說她邪性,要用這鐵鍊鎖她,鐐铐加身都能騙來李家小子和韓家姑娘救她走。
幸好黃家小兒偷聽說漏嘴,村長當機立斷,領着大家來堵門,不捆着隻怕早不知去了哪裡。村長不愧是村長啊。
大家夥兒争先恐後地幫腔,好像誰少指責一句,明日獻祭的福報就會少得一分。
賀凜衣擺一撇,在祠堂前席地盤腿而坐,入眼的村民個個怒氣填胸,今晚上若再逃,韓蘭和李宏那邊當不能善了,也罷。
李地保夫婦湊到村長身邊,急切地建議多安排人手看守祭品。祭品跑了保管要怪到宏兒那個傻瓜頭上。
韓掌櫃和韓家二房攬着着急的韓蘭,瞥了一眼李地保夫婦,再瞧賀凜,一句話沒說。
張淳也鑽出來,附和此事,趙氏講這丫頭邪性,原還不信,李宏怕事,韓蘭膽小,卻能為她幹出這樣的事。
這丫頭不死,他同趙氏還怎麼長長久久地相好?
今夜撞破此事,李韓兩家處境堪憂,丫頭慣是聰明,定舍不下韓蘭和李宏的性命。村長擺手,“不必。”
村長都這麼說了,丫頭片子該是認命了,大家夥看着村裡就要送出去的禮物,安安靜靜擺在那兒,滿意極了。
明早獻祭了,晚上,不,過午村裡就會好起來了!大家各自歸家,喜不自勝,似乎米糧齊備,明天過大年。
不着急離開,村長獨自走到賀凜跟前,小姑娘臉龐稚嫩,拄拐的手攥了攥。
小丫頭沒被下藥也慣是傻的,叫她辦事就是等她報信兒說破,卻三緘其口。
啞藥下與不下,原沒分别。
分紅薯的事兒聽張家二姑娘說了個清楚,饑荒分出自己的口糧,與分出自己的壽命何異?
也許是太久沒見到這樣的孩子,分明早早就發現她的胎記,一時竟下不手了。
“李宏和韓蘭是好孩子,知恩圖報,有情有義。今夜若走,記得去見一面。明日斷坡,祭一得百,祭二得萬。”
便知道她不會走,年紀分明尚小,氣定神閑的模樣惱人的緊,仍要威脅兩句。
賀凜閉着眼,不曾動作。
村長到了大門口,賀凜的話飄過來,“拿我祭天,叫你得不償喪。”
祠堂院牆頭坐個黑乎乎的人,兜帽蓋臉,披風裹身,挎一隻迷字繡麻布口袋,雙腿晃晃悠悠地蕩,“又長本事了,曉得放狠話了。”
賀凜瞧也不瞧,拿着鑰匙捅開鎖,“放狠話要不了什麼本事,長嘴就行。”
麻布口袋打開,抛出個毛茸茸的活物,踩瓦飛腿,蹿下牆頭。
喵——
“十二!”
一人一貓抱個滿懷。
完完整整的小十二,妙手堂果然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