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三四天,圍獵回來的遲星終于找上門來套近乎。
此後宮中遭遇,一如夢境。
遲星模樣好看,嘴也甜,同賀凜相似的左臉單邊大酒窩一笑就醉人,黏姐姐的熱乎勁兒,誰瞧了都說二殿下是最真心的弟弟。
賀凜心裡卻膈應,狗屁的真心,每回這小子來都瞅着謹箨撇不開眼。哪有幾句心疼她這個姐姐自小養在外頭吃了苦。
領星符最後也沒再打磨,林貂回信很快,帶來一塊與領星符相似至極的石頭塊。
賀凜将領星符暗送陳一町,赝品原封不動給出去,遲星收下,一口一個姐姐真好,一定貼身收藏睡覺也要握在手裡。
雖然遲星回回都帶她喜歡的糕點水果吧,可他一個勁兒喂給謹箨算什麼啊!人家喜歡吃嗎你就喂!
近來謹箨傷勢見好,遲星這小子來得愈發頻繁,拉拉扯扯地哄謹箨給他說宮外經曆。
隻怕下回,便宜舅舅便宜媽施壓,要她把謹箨舍出去。
這不,遲星明裡暗裡都在說他北宵宮地氣好,更适合謹箨靜養。
賀凜敷衍着,抓來禦醫威逼利誘,才在遲星跟前一唱一和地透露,謹箨在東凰殿養傷日久,接了這裡的地氣,眼瞧着就要大好,貿然挪地兒,重新适應,傷勢恐怕惡化。
眼下身邊照顧的人不宜多,一個足矣,少與人說話,太費精神。
最合适留下照顧的人自然是賀凜。
遲星惦記謹箨,真就硬忍着好久沒來,昨日到底還是又來一趟,後頭算算時間,大半個月的安穩是保下了。
按照宮裡人的說法,之前遲星三天兩頭往外跑,城裡城外早該兜了幾圈了,怎麼正正好就給賀凜摘天階醉中了招?
夢裡挨得闆子,遭的罪,早早晚晚要來。
來了這些時日,也該去采天階醉了,屆時都得責她虧欠弟弟,罪人一個。
夢裡傻子愧疚,賀凜可不會。但遲星趁機霸占謹箨怎麼好?
賀凜推着謹箨在花園僻靜處,心不在焉。
遲家這些個混賬事,兩人已經通過氣,雖則謹箨總也寬慰她,一樣是替生人,自有要走的路,不必擔心他的安危。
賀凜每每笑意盈盈地點頭,直說不擔心,卻越來越發愁。
“遲星不會約你去城外了。”謹箨惦記賀凜所說挨闆子的事,遲星來探,什麼話都兜給謹箨。
昨日遲星提及約姐姐遊外城,謹箨道外城遍植藍花天階醉,遊玩一遭回來,少不得沾惹。偏他沾不得,碰一點就要呼吸不暢,渾身起疹。
又同遲星說起此花毒性不淺,遠離才好。遲星便把同遊外城之事作罷。
“怪不得遲星昨兒離開,高興的那樣兒,跟娶媳婦兒中頭彩似的。多半當你關心他安危呢。”賀凜才笑,心又歎氣,哪天那小子知道阿福是男兒身,會不會因愛生恨,攜私報複啊?
合該把張立命也搞過來,一個腦筋直,一個心腸黑,兩個人争一争,就顧不得謹箨許多。
“菩薩在上,保佑我們大道通途平平安安走。”賀凜雙手合十。
這是又愁上其他了,早晚得保你萬事無憂才好。謹箨淺淺地笑,望着她,跟着賀凜合十雙手,“菩薩最是好心。”若菩薩暫無閑暇,我也會幫你如願。
旁邊冒出兩重影。
“怿怿?”貴胄打扮的青年公子,穿着似随從利落幹脆的少年人。
青年公子快步湊到謹箨跟前,“怿怿,你沒事就好!失蹤這麼久,大哥好擔心!”
少年人滿臉詫異看了兩眼謹箨,大哥果然思念成疾了!對着姑娘都喊二哥!這個姑娘确實頗有姿色,但哪哪兒都及不上二哥。
賀凜同謹箨打量二人,打扮有異,至少是外地人,最近宮裡的外地人……
瞥一眼左後不遠,草牆探頭探腦,賀凜咳嗽兩聲,再後一人上前,窸窸窣窣拖走了人。
“栾憬大皇子貴安。”賀凜不卑不亢,既不失禮人前,也端住了她這彭越大殿下的狗屁身份。
“我家兄長同這位姑娘說話,姑娘你這樣插嘴,屬實無禮。”栾憬被插話都沒說什麼,少年人卻十分不悅,橫鼻子豎眼睛地打量賀凜。
“忬兒。”栾憬回給賀凜一個抱歉的笑容。
賀凜思前想後,口口聲聲的怿怿和謹箨夢中呓語自稱一模一樣。
謹箨本名栾怿?
羌盧來的貴客,宮裡頭消息散得到處都是,走兩步就能聽見宮女太監議論。
栾憬是羌盧皇後獨子,見謹箨親熱好似一個媽肚子裡出來的。
至于栾忬,賀凜同謹箨同時瞧他,謹箨欣慰一笑,多日不見十八弟,又長高不少。
唯恐他們找賀凜麻煩,“貴客認錯了,這位是遲華大殿下。小人是大殿下的婢女。”
“怿怿你,你這是怎麼了?我是大哥啊,你不認得大哥了?受傷了嗎?”栾憬緊張打量,怿怿氣色不錯,氣息穩穩,想必身體上無大礙。
栾忬神情稍凜,面色更加不善,她就是遲華,小小姑娘家,倒一點瞧不出常日濫發淫威的樣子。
遲華幹的好事,他跟着大哥平日行走,聽到不少。
堂堂大殿,整日同身邊人厮混,日夜同寝,放浪形骸,早有耳聞。
厮混之人竟然是個姑娘。栾忬盯着謹箨使勁兒瞧,大哥如此笃定她是二哥,果然越瞧越似。
那人一旦是二哥,遲華此舉确實可以變得十分合理。
栾憬扭頭瞧着賀凜,笑容依舊可掬。
“遲華大殿貴安。我十八弟栾忬得罪了。”栾憬回禮,“大殿下救助舍弟栾怿,還不曾謝過。”
恭謙有禮,栾憬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
可笑面虎,賀凜見過不老少。
謹箨接下替身活計也有幾年了,女兒裝模樣幾可亂真,栾憬果真惦念謹箨?才能一眼就認出弟弟來。
剛才謹箨望栾忬的眼神,賀凜不是沒有看到。這兩位應當可靠。
自然不是兩個生人有多可信,賀凜認為可靠的,從來是謹箨而已。
“大皇子說笑了,二位眼前的隻有阿福,自小跟着我,并無兄弟的阿福。女兒家又如何作得弟弟,荒唐。”
栾憬咬定謹箨就是弟弟栾怿,賀凜和謹箨極力撇清,各執己見。
大哥你清醒一點啊!把二哥搞成這樣算什麼救助,大哥好心,便總也把别人想得這樣好心。
栾忬上下瞧了一圈,木頭輪椅,衣襟處露出包紮打的紗布結。可惡!居然弄傷二哥,迫他女裝打扮如此圈禁于他!
思及前些時日遲星天天纏着大哥,說大哥同他心儀姑娘長得像,隻當那位遲星二殿下腦子缺一塊,有什麼瘋病,如今看來多半就是二哥!
姐姐圈禁還邀弟弟一起!無恥!彭越遲氏果然都是變态!可憐我二哥哥受這樣的苦。
栾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大哥總是好心。她既做得出來,大哥又何必替那些個人遮掩。”
喂喂喂,說誰呢?栾忬多半對她有點和别人一樣的偏見。
“遲華!你欺人太甚!我兄弟不受此辱!同我去見攝政王!如此辱我國體!誓要讨個說法!”
小孩模樣,大人話,還怪可愛的嘞,賀凜也不掙脫,任由他拽着走。
栾忬兇巴巴地扯住賀凜往出走了半步,謹箨站起來才拉住了賀凜,栾憬把謹箨按回輪椅,“怿怿,這裡怕要受風,大哥先推你回去。”
謹箨握緊了不肯撒手,單手卡住輪子,“其中誤會,說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