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到了此處湮滅,賀凜涕泗橫流,嗚咽難止。
如今更該叫戎霓了。
恍惚見真,心口絞痛至極,好似前夢所有,全在某時某刻,實實在在遭遇了一圈。
明槍暗箭,不失精彩,謹箨不在,無人傾訴,想念他比往日更甚。
幸而不在,陵北豺狼窟裡不受待見,但為求給遲星撐起一個良善純粹,姐弟情深的模樣,奢望給她留些權位,縱她恣意。
淄京虎豹窩裡,磋磨身骨,踐踏尊嚴,比什麼都不如。
盤來算去,竟是死局,一沒背靠,二沒武力,絕對的權利面前,她的性命,比菜市口攤子邊地上的爛菜葉子還不如,任憑百人踩,千人踏,輕而易舉碾做泥。
可她能身替婳姐姐,也能假扮遲華,戎霓如何不能全身而退。
月明觀前殺局,當必能破!
烜照的皇帝老兒心思重,安置戎霓的北破落角和别處都不一樣,少安插侍衛巡邏,又離北宮門最近。
來個把刺客弄死戎霓,那是說跑就跑,根本逮不住人。
明面上侄女假做便宜兒,自然是沾染幹系的人越少越好。
但到底是皇宮重地,幽篁琅玕池邊豈是茶館消遣地兒,不是誰都能随便溜達的。
前有蔺笑白,後見葉懽,能連續那麼長時間和戎霓相處,不是兩邊默許的是什麼。
這群缺德玩意兒,圍着個小姑娘勾心鬥角。
那家夥眼睛總瞧着……
不對!那不是謹箨的眼睛嗎!
葉懽,葉,懽。素姨姓葉,懽也是歡,歡也是怿。當真是他?
火折子上頭的怿字卻是一模一樣。
謹箨絕不會如此傷她,既動手,想必别有隐衷。
沒全臉,隻憑一雙眼睛不好妄下定論。
按照夢境發展,栾憬後頭會來,屆時一探究竟。
旁敲側擊問了六哥,陳妃确有一女戎泱。
眼下,得先把戎泱公主保下,如此陳妃之事尚有迂回之地。
恰逢其會,陳一町兄弟潛入宮中。
順利尋得戎泱下落,陳氏三子來報,另有勢力意圖插手戎泱之事。
戎霓稍加思索,皇帝行此違背天道之事,看不過眼的大有人在,但當真有這個實力幹涉的人寥寥可數。
她跑出殿去,蹲了兩天,攔下二哥戎蟠。
“十二弟尋我何事。”
幾個兄長從來喚阿霓,隻有二哥總是十二弟十二弟的生疏客套。
“上次六哥落了心愛東西,可久未露面,戎霓去不得遠,想請二哥幫忙送去,以免六哥尋不到心愛之物着急。”
戎蟠打量着眼前人,撒謊,父皇看得緊,自從六歲喜歡黏着的宮女被打死,灼弟再沒什麼心愛之物,破天荒的,眼下最在意的就是你這個赝品。
逆來順受得久了,終于打算起義了,戎蟠沒有戳破,孤身随戎霓來到破落宮殿。
“有話直說。”
“還請二哥助陳妃出宮,母女團聚,安度餘生。”
“憑什麼幫你?”
“憑戎霓為保六哥而找二哥的這份心。”
“哦?”
“六哥若曉此事,難保不會追查到底,這背後的殘忍,豈能承受。”
戎蟠不置可否,居高臨下望着戎霓,眼神沉如深海,不見底心。
隻當是個任人拿捏的軟蛋,奈何灼弟喜歡,往日多護幾分。
不想赝品還有幾分腦子,不至于蠢死。
戎霓見他不應,一時片刻也沉默對視,一來他已插手戎泱之事,從他手裡搶人和皇帝老兒那裡沒差别,不好讓他察覺陳氏三子的存在,二來要順利助陳妃母女脫身,戎蟠代天子的實權在手,又一心為六哥擺平背後倒行逆施的可怕真相,找他最為穩妥。
“二哥保全戎泱,原來不是為了六哥,如此倒是戎霓叨擾,明日還是尋六哥幫忙,六哥心善,當為陳妃母女讨回公道,至于罪魁禍首安在誰頭上,見仁見智。”
呵,還敢威脅他。
當初插手父皇找後宮子嗣試藥之事,暗中保下皇子公主,就是怕灼弟撞破死因,順藤摸瓜,發現試藥真相,一旦事發,灼弟的性子,自責内疚,萬劫不複。
小赝品倒會裝腔作勢,當真不在乎,何必蹲守兩天。
戎蟠悠哉倒上一杯白水,“好啊,你且去,這些年,我也累了,十二弟樂意接手,再好不過。”
戎蟠這家夥還真是一點兒軟話不肯讓,若他當真不管陳妃死活,戎泱起碼能保住,屆時求一求栾憬也未嘗不可,戎霓挪過茶杯。
“二哥公務繁忙,回去歇着吧,冷杯冷水,吃傷了,六哥要心疼的。”
自己的性命朝不保夕,有這閑工夫管那些個踩着自己求生的别人死活,倒沒辜負灼弟這麼向着她,戎蟠起身,頭也不回,臨門口,“十二弟,可要多活幾日,不然你六哥真要傷心了。”
他這是答應了。“恭送二哥。”
陳妃拎着酒壺晃晃悠悠來了,揪住賀凜就是一頓怨。
陳妃是個明白人,下手從來知輕知重。
知輕重知道得也太重了,疼啊。
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憐,賀凜到底什麼話都沒講,由她發洩不滿,直到巴掌甩到身上來。
戎泱那邊還沒完事兒,不能貿然說破,外頭的眼線緊逼不舍,戎霓護住頭臉,由她拳打腳踢挨巴掌。
坐實懦弱膽小的形象以蓋反骨,不然提前被挫骨揚灰就不值當了。
不片刻,陳妃的婢子罕見尋來,接走了打累了的陳妃,賀凜的手背腕子胳膊肘已經青一塊紫一塊。
緊接着,戎灼提帶戎霓喜歡的糕點來,這回傷勢徹底瞞不住了。
皇帝派人盯着瞞着,她也不想六哥知道個中内情起了疑心,滿身裡外的傷掩飾得極好。
戎灼要叫太醫,戎霓直說找過了,拿出傷藥輕車熟路地塗。
戎灼拿過藥,輕輕替她上藥,半晌沉默。
“六哥,母妃郁郁在心,不怪她。”都是狗皇帝脅迫的。
陳妃不是練家子,挨幾下也不妨事。
等戎泱平安,早晚給狗皇帝來幾下。
戎灼向來事事有回應,這次卻隻嗯了一聲,顯見生了大氣。
陳妃是宮裡老人了,盼恩寵,黃粱夢,豈能不曉。
從來也沒聽說她喜怒無常,對手底下人拳腳相加,莫非也是……
才托付二哥擺平宮女太監,又輪到妃嫔出手,日日來找阿霓的晦氣。
父皇就如此厭惡阿霓嗎?
若真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隻能請母妃相助了。
戎灼早就發現,隻要他來,阿霓吃穿用度片刻上上,婢子多添,破落宮殿熱鬧的很。
父皇不喜阿霓,暗地裡授意苛待,貿然詢問,适得其反,阿霓的日子隻會更難過。
即便如此,父皇始終沒有如同當年杖殺宮女一樣,害了阿霓性命。
也許正是知道這一點,他才敢光明正大,毫不避諱對阿霓的喜愛。
這許多年,實在忍得累了,不敢,不能,表露對任何人的好感,父皇總是會提前除掉他認為的隐患。
直到阿霓出現。
憑空冒出來的弟弟,有些不為人知的來曆,父皇留他在宮中,又有些不能為人所知的謀劃。
時隔多年,這次不能再忍。
頭回察覺異樣,戎灼思慮再三,不動聲色找了戎蟠商量。
“眼下境況已是最好,插手隻會更差。你我越不過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