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無庸枯瘦的臉上惡意橫生,"還愣着做甚?耽誤了殿下的時辰,仔細你們的腦袋。”
兩個婆子消了氣焰,拽着小娘子往湢堂裡進。
“被殿下瞧上是你的福分,這麼多年他可專寵湘夫人一人。”
所以我該磕頭拜謝?
渾身乏力,宋漣清咬破舌尖迫使自己清醒,離開湢堂前,摸了一根簪子攥在手裡。
殘荷疏林,恍惚間,宋漣清卷入一室書卷香。
“宋娘子可算來了。”
修長的畫桌邊,那位殿下一身粗布灰衫,執筆書畫着什麼。
“貿然請宋娘子過來,實則有要事相求,這酬款皆好說。”
他說得相當客氣,宋漣清卻是被強行按坐在桌前,她睨着一側的圓手,嗤道:“這便是閣下的待客之道?”
朱遇輕擱筆,擡手示意兩個婆子退下,“聽聞宋娘子地輿才學過人,在新州治田水萬民頌聲,不知可否幫在下補全這張地輿圖?”
他的五官偏陰柔,唇角的那抹淺笑無端添了幾分邪氣。
宋漣清心生不适之感,瞥向鋪開的卷軸,頓時警惕兩分,那一條條鮮明曲線,分明是大邺地輿圖!
她久久沒有下文,朱遇壓着脾氣,“在下先前說了,酬款不成問題,宋娘子還有何顧慮?”
殿下,銀子多,藏逃犯,拼地圖,一樁樁一件件,他這是要造反啊!
宋漣清忽而低笑了幾聲,“殿下又怎知,我就願做這謀逆之人呢?”
绮麗容色沾上嘲弄,便化作一茬鐵海棠,細看,滿身是刺,恰好,朱遇這人最歡喜拔刺。
他一把鉗住她白皙的脖頸,虛假溫柔徹底皲裂,“宋漣清,你當真以為本王不敢殺你嗎?”
他的力道不小,宋漣清喉嚨滞堵,嘲谑自齒貝間擠出:“褫封逆臣,焉敢稱王?!”
下一瞬,朱遇肩頭忽傳一陣刺痛,他的面色白了白,“你......來人!”
宋漣清藥效過了大半,她故技重施,給了朱遇一簪,又在一群殺意破門而入時,起身退後将簪子抵在脖頸。
“若敢靠近一步,我便自戕!你們永遠都别想拿到整塊地輿圖!”
晏王朱遇謀逆未果,貶至潇湘府,家喻戶曉,不是什麼宮闱密辛。
她從不是任人擺布的小娘子,既有求于她,她便有了存活的籌碼。
朱遇抽出長劍,周身殺意包裹,“噌”的一下,門外飛奔進來一個紅羅裙。
那女娘直直跪在他腿邊,哭得撕心裂肺:“小娘子又燒起來了,大夫說兇多吉少,湘夫人想不開要吞毒藥,奴婢懇請殿下去勸勸夫人。”
宋漣清懵然,這變故來得實在巧妙,朱遇竟慌了神色,撂下長劍,偏生看向她時又是那副狠戾模樣,“所有人守好雀閣,本王倒要瞧瞧她可有膽子自戕。”
一行人迅速退出去,“吧嗒”幾聲,所有門窗死鎖。
宋漣清劫後餘生,癱坐在地上,攥着血簪的手心已然薄汗黏膩,她擡手抹了一把濕潤的眼眶,小腹亦開始不争氣地叫嚣。
還未發揚地輿志惠民,亦未看看大邺之外的天地,甚至沒能狠狠打他裴照林的臉,她不能倒下!
宋漣清咽下遺憾,逆賊是個癡情種,若想逃出去,該如何接觸湘夫人?
*
“郎君,查到了,是殿下的人!”
江南這條茶馬走私鍊,牽扯三府人員衆多,李侃從中周旋許久,才将朱遇的幾員大将摘出去,乍聽聞李欽的禀報,自覺可笑至極。
朱遇先不仁,便别怪他不義了。
李侃整理好全數涉案賬冊,“全部交給裴照林。”
“那......那我們呢?”李欽不敢接,自家郎君這是要投案自首!
“收拾行囊,回京。”李侃睨了他一眼,“我沒那麼蠢。”
他經手的案子不在少數,怎可能讓自己陷于不可逆轉的險境,至于某人,姑且送他一個人情。
子時夜深,新州府衙哀嚎凄切,轉運使楊起的消息有限,裴照林不得不嚴審魏骞及其同夥,就是無人肯吐露這幾年走私細賬。
他煩躁地按了按眉骨,瞧見孟鈞鮮紅的衣角,他慌忙迎了上去,“可有你阿姊的消息?”
聲線發顫,天知道他有多後悔。
孟均還是第一次瞧見這樣慌張的裴三水,他不賣關子:“有人送來這廂賬冊便跑了,裡面夾了一封書信,阿姊在潇湘府永甯縣。”
“潇湘府......”
裴照林眸色森寒,朱遇,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