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谧、溫暖,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純白。
鹭宮水無站在白的中心,因着身上沾染的血成了唯一的紅。
頭已經不再痛了,溫熱的手掌落在她的發頂,像是安撫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輕輕揉了揉。淺淺的白光浮動在耳側,她知道一定是他,所以乖乖地站着沒有動。
身後的人并不比詛咒之王高大,但是攬着她的肩頭時能夠正好讓她靠在胸口。溫和的男聲語氣親昵,像是在哄小孩一樣,呼吸全都噴灑在她的耳側:“小無還在生氣嗎?”
當然生氣,怎麼能不生氣,要不是輔助系統的阻攔她非要把兩面宿傩大卸八塊不可。尚未完成的交易會遺留諸多的因果,她和那個叫甚爾的男人之間會被因果線纏繞捆綁,多出許多本不應存在的命運重合。
懷裡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但他就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的手慢慢往下,落在了她的下颌上。白皙的指腹撫過鹭宮水無下巴上尚未消退的指痕,于是任務目标留下的痕迹就一點一點不見了。
他低下頭,用自己的下巴蹭她柔軟的黑發:“小無不要生氣了,為了劣等的弱者産生情緒,隻是在浪費自己的情感罷了。”
溫熱的指尖沿着向下時的路線原路折返,細膩的觸感刺激着他的神經,他想再做點額外的事情,可是還是克制住了。停滞在太陽穴的手指輕輕地揉了兩下,他的手離開時指尖扯出了無數泛着藍光的銀絲。
輔助系統的紅光僅僅閃爍了一瞬間就重新熄滅了,伴随着機械齒輪卡殼的聲音,有什麼功能被永久剔除了。
銀絲斷裂的瞬間,整個純白的空間都被刺耳的電流‘滋啦’聲籠罩。
有一雙手牢牢地捂着鹭宮水無的耳朵,将那些聲音全部從她的世界裡阻隔。她終于擡頭,金眸中映出一張溫柔的臉時,一個蜻蜓點水的吻也落在她的眉心。
身後的人收回了自己的手,将她淩亂的發絲理順:“回去吧,小無,要好好睡一覺,不會再頭痛了。”
是要好好睡一覺才行,這樣想着,鹭宮水無重新閉上了眼睛。
夏季的确是來臨了,連晚風都帶着溫度,卷着蟲鳴蛙聲,在整片樹林裡遊蕩。銀白的發絲被風卷起,露出了被遮擋的耳朵。裡梅跟在宿傩大人的身後,喉嚨裡的血腥氣遲遲沒有散去。
被八岐大蛇打出的傷還在痛,就連呼吸時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肺部像個破舊的風箱一樣不堪負荷。他會反轉術式,這些傷口可以輕易愈合,但是看着宿傩大人的背影,他不敢有任何動作。
裡梅還記得剛剛的事,宿傩大人說他和八岐大蛇吵死了。
被風拂動的白發掃過下颌,癢癢的,他想把頭發别到耳後,可是沒有空閑的手。
裡梅的懷裡抱着那件皺成一團的大紅色浴衣和黑曜石匕首,每走一步,都能嗅到它們散發出的味道。上面帶着濃濃的血腥味還有一點酒吞童子和鹭宮水無的氣息,三者混在一起幾乎快要融為一體。
他有些嫌惡地把東西拿得稍微遠了一點,很想一把火燒掉或者幹脆扔到路邊。但是這是宿傩大人吩咐他撿起來的,他不能這麼做。
不過裡梅知道,這些東西其實是鹭宮水無要的。
麻煩的女人。
有石子被踢開的聲音傳來,連帶着草葉窸窸窣窣的聲響一起,打斷了他的思緒。裡梅微微側過頭朝聲源看去,目光從一臉沉悶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八岐大蛇身上迅速掠過。
胸腔裡憤懑的空氣擠壓着,傷口更加疼痛,裡梅垂下眼睫,在心裡冷哼了一聲。
真是什麼垃圾都往家裡撿。
八岐大蛇并沒有注意到裡梅的那一眼,又或者注意到了,但是現在的他并不想理會。踩着腳下的雜草和石頭,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心裡一團亂麻。
鹭宮水無暈過去時,他感覺自己渾身一松。
不知道是因為她暈倒了所以術式失效了,還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想起她的術式還操控着一個他,總之他感覺那個在他身上套得并不久的枷鎖徹底被解開了。
那是一種很恐怖的感覺,被她的術式控制着時,他竟然有給她當狗也很好的感覺。
他可是蛇,大妖怪八岐大蛇!
暈過去的人被兩面宿傩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抱着,他跟在他們的後面,連鹭宮水無的發絲都看不到。
明明是他找他和酒吞童子來殺她的,現在又自己抱上了,真是有病。
八岐大蛇裝作漫不經心地往右移了幾步,試圖借着方位的變化看到鹭宮水無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但一直走在前方的男人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竟然側頭朝他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