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禦女這屋極為簡陋。
屋内隻有古舊的桌椅,上面的紅漆早已掉得七七八八,露出了内裡的木色。地上的布毯漿洗得發白,隻能從周邊虛掉的線頭看出原本是褚紅色。
更勿論還有冷風在屋裡肆意橫行。
崔禦女坐在桌案旁,目光直直地盯着手中的銀簪。
銀簪的一頭雕的是振翅的蝶,挂着細碎的流蘇,另一頭則極其鋒利,透着铮铮寒光。
她的面色蒼白,握着銀簪的手不斷收緊,站在崔禦女身側的宮女正擔憂地看着她。
這些時日,阿筝命順福去探聽過方管事。
順福也是個利落的人,不過幾天便回了消息。方管事染上了賭瘾,時常與宮内的太監聚在一起賭錢。起初還是賭些小錢,但随着她赢得越多,人也愈發沉迷。
家底都虧空後,又借錢去賭。浣衣局的被她借了個遍,可惜到現在也沒回本。
采荷倒是沒與她一起賭錢,隻不過借給她不少。
阿筝聽到這些的時候便已清楚,方管事這是借機訛上了。看來方管事也已知曉,那小衣的主人便是崔禦女。
隻是,方管事至今都沒能發現,她賴以來錢的寶貝早早地換了主人。
“主子,今夜你真要去嗎?”醉夏猶豫半晌,終于問了出來。
崔禦女沉默不言。
她又何嘗不知方管事的秉性,自從某日被方管事找上門,她便知自己落入了一張蛛網,無法逃脫。
“要不,奴婢去問問……”
“不許去!”
崔禦女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說完這句後便進了内屋。醉夏輕歎一口氣,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阿筝分明看到,崔禦女離去時,眼窩悄悄紅了。
她沉思片刻,展翅飛了出去。
入夜後下起了密密的雪,崔禦女帶着醉夏悄聲出了門。因怕被人發現,她們連燈都未帶。
可這等動靜仍是被楊采女看到了,楊采女本就煩得睡不着,見這主仆二人行迹鬼祟,她轉了轉眼睛,提起裙擺悄聲跟了上去。
在約定處等了很久,方管事仍是未至。崔禦女有些心焦,她不敢在此處停留太久。
正猶豫不決時,忽然有一物掉在了她的懷裡。
崔禦女吓了一跳,險些沒拿住。待看仔細,她才發現掉下來的是一個錦囊,其中不僅裝着她的小衣,還夾了字條。
物歸原主,莫要聲張,速歸。
崔禦女緊了緊手中的簪子,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她擡目往上看了看,但頭頂除了簌簌而落的雪再無其他。
她原本打算與方管事再好言說和,她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銀錢了。
若是不成,她……
見主子半晌不語,醉夏擔心地喚了一聲。宮中有禁夜禁,若是被人抓到,主仆二人少不得吃苦頭。
崔禦女沉下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将錦囊收至懷中:“回吧。”
阿筝收回視線,順手處理了一下跟着那二人的尾巴。
楊采女的腿都要蹲酸了。
她走得急切,也沒來得及裹上厚衣服。在這綠蕪塘的樹邊凍了半天,原以為能捉到崔禦女私會外男。
結果,那主仆二人竟是就這樣回去了。害她白來一場。
楊采女暗罵幾句,正欲起身回去時,一大塊雪掉在了她的頸部。冰涼刺骨,激得她尖叫出聲。
遠處聽到聲音的崔禦女内心一緊,拉住醉夏的手走得更快了。
雲光殿
順其正把玩着手中的金豆。
自上次暴露之後,他以為公主早已放棄了他,不發作隻是為了找出他背後之人。可為何,今日又給了他獎賞。
他知曉小陶子一直在盯着自己,但那人已很久沒有聯系他了。想到此事,順其有些焦躁,一顆心浮浮沉沉,飄忽不定。
若是晚了,他妹妹要怎麼辦?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道敲門聲:“是我。”
順其的思緒被迫中斷,他聽出了門外是順福。已是深夜,順福不休息為何會來找他?
順其将金豆子收起來,換上一副溫和的神情,打開門道:“怎地這麼晚還來找我?”
與他相反,順福冷着一張臉,隻将手中的籃子遞過來:“年關将至,公主讓内務府送來了屠蘇酒和新的絲炭,命我分發下來。”
“公主還道,這些時日許大家松快些,不是必要的活計無需緊着來。”
順其頓了頓,伸手欲接那些東西。
可剛搭上籃子,手上便感受到一股阻力。他下意識擡目,看見的是順福冷淡的表情。
順其怔住,他從未看過順福這樣。
他與順福從前便是雲光殿的人,曾也是相互扶持。比之小陶子,他二人的關系更好。
可回了雲光殿後,順福與他愈發生分,倒是與順然、千依等人親近許多。
“你……”
順其剛開口便被打斷。
對方松開了按着籃子的手:“我雖不知你為何放着好日子不過,但是我會時刻盯着你。倘若你要做出對公主不利之事……”
“我絕不會讓你如願。”
說完這些,順福便轉了身,臨走也沒再回頭看一眼。
……